“找到你還真不容易。”青年在器材室中隨意找了個位置坐下，仰頭看著面帶笑意向他走來的許凡輕聲道。

“為什么這么說？”許凡拉了一張金屬架，在青年面前坐下。

對于青年能否找到他的能力，許凡在當初撂下話時，就不曾懷疑。

有著克萊曼斯學院學員身份的他，行蹤太好找了。

青年出乎意外的笑了笑，笑容燦爛的搖了搖頭，轉頭環顧了一下光線陰暗的四周，道：“你說有仇怨找你，所以——我來了。”

許凡并未接話，而是上上下下打量著來人。

他對這個青年所表現出來的舉止態度，無論如何都聯想不到那個無視人性命，囂張跋扈的年輕人身上。

與之前那次意外相遇所不同的是，眼前這個主動找到他的青年，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似的。

“哦，忘了介紹一下，我叫克魯斯，蘇瑞.克魯斯。”青年收回視線，神色平靜的看向許凡，像老友敘舊一般，語氣平緩道：“在我的人生中，你是第一個那么對我的人，讓克魯斯很印象深刻的那個人。所以，我想來看看你，就來了。”

克魯斯說完，那雙清澈的褐色眸子，平靜的看著許凡。

空氣中蔓延著古怪的氣氛。

許凡看向年輕人的左腿，笑了笑道：“恢復的怎么樣？”

“還好。”克魯斯伸出左臂摩挲著膝蓋，“就是有些疼，嗯…怎么說呢？”

克魯斯歪著腦袋想了片刻，咧開嘴笑著：“想起來了，膝蓋雖然疼，可是卻沒有臉上痛的厲害，你說奇怪不奇怪？”

許凡迎著青年毫無敵意的目光，低頭沉思了片刻，說了句無關的話，“其實我們原本沒必要結仇的，如果不是為了那件事，我們根本就不會有交集。”

克魯斯看著許凡，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笑道：“世事無常，事實就是你打了我耳光，打碎了我的腿骨。瞧，它現在還沒有徹底恢復好呢。”

“這樣啊，對于這件事，我確實應該先說聲抱歉，我其實并不喜歡暴力的，如果道理能夠說清楚的話。”許凡隱約間猜到了什么，也索性放開了。

“其實我很嫉妒你呢。”克魯斯微微彎腰，雙手十指交錯在身前，真誠的看向許凡道。

“嫉妒我？”許凡失笑的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很奇怪，一個大家族中的富家少爺，又很能隱忍，很善于隱藏自己的人，怎么會說出嫉妒這個詞？”

“你不明白的，就如同我不明白你為了一口氣，便能將我所有的驕傲踩在地上隨意肆虐，不懼后果一樣。”克魯斯再次搖頭，否定道。

旋即這個為了復仇，恢復本性的青年，失去了繼續交流的念頭，站起身，轉身在堆積如山的器材室走去，巡視了起來，還時不時伸出手摸一摸。

“許凡，你說一個人的情緒宣泄重要，還是最本質的道德初心重要？”滿是好奇心，看著那些油污的廢舊器材的克魯斯頭也不回，叫出了許凡的名字。

問話的內容也很古怪。

“這不太相關吧？”許凡遲疑了一下，從金屬框架上站起來，看著青年背影回了一句。

“哦，這是什么？”克魯斯拿起一塊兒鑲嵌著金屬元件的玻璃，轉身問著許凡。

“核子共振電路板。”

“克萊曼斯學院科學系還研究這東西？”

“你知道這是什么？”

“當然，蘇瑞家有這方面的科研機構。”

“哦，那挺厲害啊。”

“沒什么厲害的，都是亞特蘭蒂斯人玩剩下的。”

“亞特蘭蒂斯人還研究過這方面的東西？”

“是啊，那是一群很驕傲很討厭，卻又無可挑剔追求完美的種族。至少我曾經接觸過的亞特蘭蒂斯人是這樣。”

“這個倒是有所耳聞，聯邦人追捧向往亞特蘭蒂斯文明的人，應該不在少數。”

“那你呢？你怎么看？”

“什么？”

“你對亞特蘭蒂斯人的感覺怎么樣？”

“我又沒見過，不發表意見。”

“呵，道聽途說的呢？”

“道聽途說做不的準，傳言這東西虛構的成分太大，對我這種追求精確的人來說，只有擺在面前的事實，才能說服我。”

“這點倒挺像我的。”

“………”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中止，許凡看著眼前這個青年的背影，心理說不出的古怪感覺。

他倒是并未懼怕這個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中找上門來的‘敵人’，只不過對自稱克魯斯的年輕人表現的另一面，感到無比別扭而已。

這讓他感到無比麻煩。

挨打了報復回去這種簡單粗暴的交流方式，對從小生存在科達鎮那種秩序薄弱之地的他來說，熟能生巧，最輕松。

像眼前這個自稱克魯斯的家伙，挨了他幾記耳光，又在他對遭受無妄之災的少女愧疚中，打碎膝蓋骨后，在他面前擺出這種古怪態度的人，他幾乎從未接觸過。

克魯斯等了半天，見少年并未搭話，這才緩緩擰轉身體，視線再次落在少年身上。

“說實在話，除了嫉妒之外，其實我更羨慕你，真的。”陰影下地克魯斯抿了抿唇，那張格外英俊的臉上，旋即被一種異樣的神色所取代，“其實我從小就有一個夢想，成為一名優秀的指揮官，指揮著千萬艘星際戰艦，將亞特蘭蒂斯人打落神壇！”

“為什么是亞特蘭蒂斯人？”許凡適當的，詫異的插了一句。

“因為他們太完美了。作為亞當星區擁有最先進的科技，最強大的體魄的種族，他們原本不該存在。”克魯斯突然面露狂熱之色，看著許凡道：“人類從黑暗時代艱難殺出來，并且在星河之中占據一席之地，進行星際移民，人口是亞特蘭蒂斯人的千倍百倍，憑什么被他們壓在頭上？”

這下許凡是真的詫異了。

擁有這般夢想的家伙，怎么會是一個仗著家族勢力，不學無術、鬧市賽車、口出污穢、視人如草芥的紈绔子弟？

他究竟經歷了什么？

許凡越來越琢磨不投眼前這個似乎是找他打臉之仇，卻又絮絮叨叨的青年了。

“扯遠了。”克魯斯臉上的瘋狂之色，自行收斂起來，看向許凡道：“這下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羨慕嫉妒你了吧？”

許凡毫不猶豫的點頭。

一個很有背景，在他看來貌似人格分裂的家伙，想來應當也有不為外人知的痛苦經歷，或者有個類似他老子許大年那般以玩兒子為樂，心理變態的老爹。

不然如何能培養出，這種比真正不學無術之人的富家子弟更為可怕的人？

見許凡點頭，克魯斯咧開嘴笑了起來，“謝謝理解。”

“那么……”一身休閑服，相貌英俊的克魯斯，再次在雜亂無章的機械器材廢墟上坐下來，再次摸了摸左腿膝蓋，道：“敘舊就敘這么多，接下來該你迎接我的報復了。”

來了，終于扯到正題了！

呼~

許凡心底松了一口氣。

真正動手他不怕，就怕這種意義不明的禮貌交談，讓習慣簡單處事的他感到渾身不自在。

“在這里？”許凡挑了挑眉。

克魯斯點了點頭，道：“沒錯。”

“你不是我的對手。”許凡平靜的道了一句。

克魯斯咧開嘴笑了起來，“我自然不是你的對手，不過——我有錢啊？”

“這倒是，有錢是頂厲害的。”許凡點頭，很認同。

錢不是萬能的，可是沒錢卻是萬萬不能的。他心儀那款，機靈的縮小版機修臂，就是因為許大年黑了他的聯邦幣，進而夭折的。

克魯斯看著少年臉上并沒有畏懼，很淡定的神色，他扯了扯嘴角，掏出褲兜里的天訊看了一眼，抬頭看向許凡道：“待會兒希望你不要求饒，我喜歡你這股無所畏懼的勁兒，抹殺掉它對我來說，可能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快感。”

“放心。”許凡瞇了瞇眼，笑呵呵道：“你想要找回場子，我想要還人情。雖然你給的那筆聯邦幣，大致上還清了那次事故所帶來的損失。”

兩個年齡相差不大，身份天差地別，原本應當毫無交集的年輕人，視線觸及之處，空氣開始凝固、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