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天兒剛亮,母親樊氏就開始嘟囔,叫“三兒”起床。
劉秀嘆了氣,翻身兒,用床單掩住面,閉著眼,百無聊賴。
妹妹劉伯姬不管不顧的跑進屋,拉開劉秀身上的床單兒,嚷道:“聾啦,娘叫你起床哩!”她見劉秀赤裸裸地躺在床上,“啊”的一聲驚叫,“娘哎,真不要臉,二十四五歲的人了,還光著屁股睡覺。”撒丫子跑出去。
樊氏步履蹣跚地走進屋,見屋內破鞋、臟衣物、喝空的酒罐子,干活的家什狼藉一地,房頂上還破了一個大洞。可憐道:“我的三兒呀,像你這樣邋遢哪家的閨女敢跟你呀。”便動手收拾起來。劉秀見母親幫他收拾屋子,馬上穿上青色短衣,下床,“娘,我來我來。”
“三兒呀,你哥仨當中,你大哥劉縯懶,二哥劉仲讒,就你懂事兒,能幫娘干活。你爹死后,咱們一大家子人光靠你叔家接濟不行。麥收過后,我們家上下十來口人,靠收下的三、五擔麥子混不到秋季。我跟你二姐劉元說了,你去她那兒借兩擔稷谷來,吃點粗糧,接濟一下,等秋糧下來就好過了。”
劉秀聽說去二姐那里借糧,很不高興,“又去二姐那里,我都沒臉面去。”
樊氏嘆氣道:“人窮志短,不去劉元家去哪兒?你大姐劉黃家比我們還窮,她那個丈夫半死不活,整年整年的吃藥,我們可不敢招惹你大姐家。”
樊氏名嫻都,湖陽縣富裕人家樊重之女,劉秀父親劉欽在南頓縣做縣令時嫁與劉欽,生有三子三女。劉欽病故后家境衰落,樊氏帶著六個孩子回蔡陽縣種地謀生。劉秀看著母親蒼老憔悴的模樣兒,心生感恩,輕語說道:“別說了。娘,我馬上就走。”
妹妹劉伯姬跑回來,“三哥,我跟你去!”
“去哪兒你知道?”
“當然知道了,去新野縣二姐家。”
“你不怕我把你賣了?”
“不怕,二十歲了正愁沒人要我。”劉伯姬拿了兩個麻袋準備裝稷谷。一旁的樊氏看著兄妹斗嘴兒,笑開一臉皺紋兒。說道:“去后別急著回來,在你們二姐家住下,麥收剛過,秋地里也無甚大活兒。你們倆趁閑玩幾日。”
劉伯姬扮著鬼臉兒,“吃我二姐家的,給咱家省口糧不是?”
樊氏也不忌諱,“你哥大肚漢,能蹭他們一頓算一頓。”
劉秀說:“我不想住人家家。”
劉伯姬說:“怕啥,二姐夫鄧晨那個人很好的。”
“再好也不是自己家。”
“那你回來干啥?”劉伯姬杏眼滾圓。
“睡覺。”
“沒出息,打一輩子光棍兒好了。”劉伯姬比劉秀小四歲,她對劉秀說話從不過心。
劉秀生于前漢建平二年正月,上有兩兄兩姐,下有一妹。他們劉氏雖然有劉邦皇族的血脈,但已經是遠支之族,其勢微弱。家境不好,兩姐姐已經出嫁,長兄有家室并未另居,二哥和他仍無婚娶,就連妹妹劉伯姬早就過了婚娶的年齡仍在家中老著,樊氏為此日夜焦慮。
兄妹倆顧不上吃早飯,每人啃了兩個饃,喝了一碗水,騎毛驢去了新野縣。
鄧晨見到劉秀十分高興,悄悄告訴劉秀他要去宛城拜訪蔡少公。劉秀不解其意,鄧晨說:“你呀少見多怪,這蔡少公學過圖讖,相面占卜預知未來無所不能,是個有名的仙人,每日找他的達官貴人都擠破腦袋。”劉秀被說的心動,決定一同前往。豈料此話被劉伯姬聽到,劉伯姬嚷著要去,劉秀不準。
劉伯姬說不讓我去好啊,咱們誰也別出去,我告訴二姐說你倆想修仙入道。鄧晨怕了,鄧晨說你姐最不喜歡圖讖這玩意兒,她知道了又會罵我一頓。
劉秀樂了,“一物降一物。你鄧晨人五人六的,也會怕老婆。”
鄧晨指著自己矮小的身子,“你看我這身板兒,哪兒是你姐的對手,說不怕那是假。”
三人找了個理由,說是去縣城看猴戲。新野縣猴戲出名,二姐劉元準了。三人走了半日,天氣炎熱,又渴又餓,劉伯姬從毛驢上下來,坐在樹蔭下,說道:“姐夫、三哥你倆先走吧,大日頭曬得我頭疼,我一點兒也不走了。”
鄧晨說:“三妹,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你坐在這兒算哪一出啊。”劉伯姬不講理,說道:“算哪兒一出,算不想走這一出。”劉秀知道劉伯姬的脾氣,他也沒有辦法。正在發愁之際,后面來了一輛馬車,劉秀眼睛一亮,“妹妹,有辦法了。”他迎著馬車走去。鄧晨跑過來攔住劉秀,“你想干嗎?打劫呀!”劉秀不理睬鄧晨,站在路中間,喝停了馬車。
車把式是個年輕人,見有人無故攔車惱羞成怒,抄起馬鞭向劉秀抽來。劉伯姬高喊了一聲,“三哥看鞭!”劉秀腳下用力騰空而起,一個燕子翻身穩穩妥妥地坐在路旁的樹杈上,車把式的馬鞭重重地打在馬屁股上,立馬泛起上一道血紅。馬兒受到驚嚇騰空躍起,把車把式顛落在地,一路狂奔,眼見著要撞上前面的木橋,車子有落水的危險。劉秀大叫一聲“不好”,從樹上飛身而下,足尖點地,身輕如燕,如蜻蜓點水一步丈余,三步兩步追上馬車,飛躍車頂,穩落馬前,兩只胳膊死死卡住馬的脖子,迫使馬車停了下來。
車把式跑上前來,臉色灰白,惶恐地向車內問道:“小姐……小姐沒事吧?”使女撩起車簾,放下凳子,從車上下來一個如花似玉亭亭玉立的姑娘。姑娘走到劉秀面前,鞠躬致禮,“感謝義士搭救,請受陰麗華一拜。”車把式說道:“小姐,是他攔我們的車……”
陰麗華說:“你不要說話,這事兒我看得真切,若不是這位義士,我們就連人帶車落入水中。”劉秀回首看到姑娘,十分吃驚,人兒長得跟賣畫人畫的西施、卓文君一樣美貌,活脫脫一個仙女下凡。劉秀呆若木雞,忘記回禮問候。
鄧晨聽說是陰麗華,馬上跑過來,“哎呀這么巧,真的是表妹你呀。你這是去哪兒?”
“表哥好,我去宛城。你呢?”姑娘笑得甜蜜,讓劉秀更是眼饞。
鄧晨腦瓜轉得快,心想陰麗華單獨去宛城,必定是尋圖問讖,找那個蔡少公,于是說:“和你一樣去訪蔡少公。”
陰麗華掩飾著自己的神情,問道:“這位公子是……”
“你表嫂的弟弟劉秀。”
陰麗華得知名姓,再次大大方方施禮致謝,“謝謝劉公子了。”因與鄧晨是親戚,又有搭救之恩,陰麗華力邀劉伯姬上車,一起同行。坐車去宛城,正是劉伯姬求之不得的事情。劉伯姬眼中無生人,上車不久就與陰麗華攀談起來,海闊天空,鄉里異事,無所不談,一會兒工夫倆人混熟。劉伯姬得知這陰小姐年方十五,是新野縣富甲一方的豪門大戶陰家的千金,家有土地七百余頃,車馬、奴仆可同王侯相比。劉伯姬看著細皮嫩肉花朵兒一般的陰小姐生出幾分的羨慕。心想我自認為我長得肌膚白膩,可與這陰小姐一比倒沒顏色了。
走在路上,劉秀沉默不語,腦子里滿是陰麗華的模樣兒。
鄧晨心中有數,笑而不說,倆人單騎先到宛城,見了蔡少公。蔡少公一見劉秀,驚呼“不得了”,他對鄧晨說:“天下帝王之相不外乎七,這劉公子占去了五,一為日月角起,二為頰豐鼻柱有力,三為印堂寬廣神足氣旺,四為面豐耳正神韻內收,五為河目海口氣吞山河。”蔡少公讓劉秀在屋內走了兩步,贊嘆龍行虎步氣宇軒昂,乃雄姿杰貌也,“貴不可言,貴不可言呀。”蔡少公慶幸遇到大貴相之人,心生歡喜,馬上關門謝客,設宴款待鄧晨、劉秀倆人。陰麗華到了宛城蔡府,聽說蔡少公謝絕見客,不免失望。劉伯姬性子急,找到鄧晨,見三人正在宴飲,說道:“你們可好,有吃有喝自得清閑,我和陰小姐酷暑難當,汗流浹背,豈不請蔡大師給陰小姐先觀察觀察,也免得大老遠的空跑一趟。”于是眾人退下,蔡少公給陰麗華觀察,劉伯姬陪同在側。蔡少公問陰麗華:“陰小姐可否認得剛才的那位劉公子?”陰麗華搖頭,后又點頭。劉伯姬心直口快,說道:“那是我哥,他們剛剛相識。”蔡少公讓劉伯姬暫時到屋外坐坐,剩下陰麗華一人,蔡少公告訴陰麗華,剛才那位劉公子是大福大貴貴不可言之人,你呢是水上之舟,天上之月,隨水而行,逐日而瑩。陰麗華說:“請蔡大師開示,小女子不解。”蔡少公笑了:“得貴即貴,你只知道劉公子貴不可言就行。”
從宛城回來,劉秀像丟了魂兒一樣,想著陰麗華,他對天發誓:“仕宦當作執金吾,娶妻當得陰麗華。”執金吾是護衛朝廷的重臣,握有兵權,經常跟隨皇上出行,劉秀喜歡執金吾的威武豪壯,雄姿英發,讓天下人注目的那種豪傲之氣。陰麗華心細如絲,聽了蔡少公的話一直如鯁在喉,躲在閨房之中,慢慢斟酌。她想,什么叫得貴即貴,什么叫貴不可言,為何說我是水上之舟,天上之月呢?舟之本是水,月之本是日,所以要隨水而行,逐日而瑩,才可得貴即貴。她開始把自己與劉秀聯系起來,織著未來的夢,一顆不可名狀的種子落在心田里,她任由它慢慢地萌發、滋生。
過了一段時間,劉秀仍是飯茶不香,心神不定,整日悶悶不樂。
劉伯姬看出了三哥劉秀的心思,心疼三哥,斷不得勸說他。說道:“你呢比人家陰麗華大十一歲,做人家的叔父倒是使的。你和陰麗華不是一路的人,人家家里吃的用的是什么,每日扔的東西都比我們的家業大。你與陰麗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根本不可能走到一塊兒。哥呀,我不是刺你的心,若有與我們家門當戶對的,你就答應了,別耽擱了自己。”劉秀不中聽,要么不吭聲,要么說道:“伯姬你煩人不煩人啊,女嫁十三,不過十六,你都二十二歲,還好意思說我。”
劉伯姬就怕別人說她的年齡,惱怒道:“我就是不嫁就是不嫁……我沒有白吃白喝你們劉家的,我干活少嗎,出力少嗎,我要陪娘一輩子……一輩子……咱爹死得早,咱娘老實,你們不疼我,還欺負我……嗚嗚嗚……”
劉秀馬上心軟,攬住劉伯姬,“好了好了,三哥錯了,三哥道歉,三哥學狗叫……”
“不行,學驢叫!”
劉秀開始學驢叫。母親樊氏坐在炕沿上笑得合不攏嘴兒。劉伯姬哭過鬧過,很快雨過天晴,她突然叫了聲“三哥你過來,過來。”她趴在劉秀耳朵上咕嚕一陣了,劉秀眼睛里冒出狼一樣的光亮,拉住劉伯姬不容分說往外走。
樊氏叫住他們,“你倆干什么去?”劉秀眨巴著眼睛,隨意編排說:“三妹去二姐劉元家,姐夫給她說了個婆家,想去打探一下。”樊氏聽說給三閨女伯姬說婆家,想都不想說道:“快去快去,你親自送她去。”劉秀把劉伯姬送到新野二姐家,劉伯姬找機會見到了陰麗華,跟陰麗華學說了三哥劉秀的心思。陰麗華沒有劉伯姬想象的那樣拿捏造作,而是和氣有度,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問道:“你哥為什么不上學?”劉伯姬不解,說“我哥上過學呀”。陰麗華笑而不語,拿出一副帛書,上有她書寫的司馬相如《子虛賦》的句子,讓劉伯姬給了劉秀。劉秀拿帛書看了許久,來問鄧晨這是什么意思?鄧晨轉動著自己的大眼睛,說鴻雁捎書吧也沒有情話,說對你無情無義吧,又專門捎來帛書。鄧晨琢磨有三層意思,一是陰麗華對你劉秀有意,這帛書不是隨意給人的,她既然給你帛書就是有心了;二是陰麗華想讓你劉秀親口說喜歡她,讓人傳信兒畢竟沒有滋味,這大戶人家的小姐和平民家的不一樣,你得來點花樣才能贏得人家的喜歡;三是陰麗華想讓你劉秀博取功名,司馬相如的《子虛賦》就是才子的功名之作。
鄧晨比劉秀大五歲,家境富裕,是官宦之家。他曾祖父鄧隆官至揚州刺史,祖父鄧勛官至交址刺吏,父親鄧宏官至豫章都尉。到他這一輩兒,他不是長子承襲不上什么,不善讀書也博取不了功名,但他骨子里想當官想出人頭地。自己天命不足,缺斤少兩,只有借勢,攀附別人的梧桐高枝兒,才能入宦顯貴。鄧晨一直看好看中劉秀,劉秀是自己的小舅子,舅子與姐夫親了遠不了,劉秀發跡了還能忘記自己這個姐夫么,在劉秀身上下賭注最為保險,為此他專門私訪過蔡少公,之后又借故帶劉秀面見蔡少公,蔡少公一錘定音讓他鄧晨更加信心百倍。他對劉秀說:“你若要贏得陰麗華的芳心,登上天子大位,必須有點兒學問。”
劉秀說:“誰說我要做皇帝了。”鄧晨自知說漏了嘴,馬上改口道:“是我不是你,是我要做皇帝,做天下的大皇帝……”劉伯姬笑道:“別自美了,看看你家的祖墳,能不能冒出一股兒青煙兒來。你若是能做皇帝,我就是皇后。”鄧晨奸笑著,指著自己的鼻尖兒,“我是皇帝,你是皇后……哈哈哈……”劉伯姬羞得臉紅。劉秀一把抓住鄧晨的衣領,“別占我妹妹的便宜。你說我該怎么辦?”鄧晨晃動著被劉秀疼的脖子,翻動著白眼,陰陽怪氣地說道:“好辦啊,上學呀。”
劉秀說:“上什么學?”
“京都長安城的太學,皇室貴族子弟上的學校,出來的都是七品以上的官吏。”
劉秀惱怒,“你凈說屁話,拿我開涮是不。我連肚子都裝不飽,那兒有閑錢去上太學。我把你賣了,還是把你家的宅子賣了?”
鄧晨很不高興地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這點兒錢,姐夫給。”
“你?”劉伯姬指著鄧晨說,“沒喝醉吧你,你能做我二姐的主兒?”
鄧晨坐在凳子上喘著粗氣,“小看人。這錢不是給別人用的,是給她的弟弟奔功名用的,只要我不反對,她巴不得哩。你們等著,我去說!”
劉元聽說讓弟弟劉秀去京城博取功名,高興得不得了,說鄧晨這一輩子辦的事就這一件碰她劉元的心,拿了銀子讓鄧晨陪同劉秀馬上動身去京都長安,她說:“該請人家吃飯的就請吃,該送禮的就送,該打點的就打點,別舍不得花幾個小錢兒。你一定讓我弟弟上最好的那個太學。”
鄧晨說:“你別丟人現眼了,太學不是私塾,整個國家就那一個。”這一折騰,劉秀也真的到京城長安的太學讀書。劉伯姬將此事說給陰麗華,陰麗華搖頭說道:“朝廷都亂成這個樣子了,去京城太學讀書能學到什么?”但有一點陰麗華清楚,劉秀去京城太學讀書是因為她而去的,這讓她心生感動。
這一年是王莽新朝的天鳳五年,戊寅年。
古人們不看好這個戊寅年。戊屬陽之土,寅屬陽之木,木土相克,災難為重。一是青、徐一帶發生災荒,瑯邪人樊崇率百余人在莒縣起義,為與官軍相區別,他們以赤色涂眉用“赤眉軍”號令天下,響應者席卷大河南北;二是東海人刁子都發動起義號稱“檀鄉軍”,轉戰徐兗達六萬余眾,波及大半個河北;三是匈奴單于來犯,肆意掠奪北疆。赤眉、綠林、銅馬等起義隊伍揭竿而起,風起云涌,豪強地主乘勢倒戈,王莽新朝內憂外患,搖搖欲墜。
四年后,蟄伏已久的劉秀與長兄劉縯起兵南陽,與赤眉軍聯合反莽,昆陽之戰滅王莽軍四十二萬,赤眉軍借勢建立更始王朝,推舉劉玄為更始帝。由于劉秀與長兄劉縯威名中原,功高蓋主,深得劉玄嫉恨。更始元年的六月到八月間,劉玄與劉縯的隔閡已為路人皆知。
自從與劉秀結識之后,陰麗華就關注著劉秀這個人,不是怕他跑了,怕他娶妻了,而是怕他學壞變壞了,天下亂了,人心不古,好人容易學壞。陰麗華通過家奴、閨中好友不斷地打探劉秀的行蹤。得知劉秀與其兄在舂陵起兵,她高興得一夜未眠;得知劉秀他們在與王莽軍隊的激戰中劉秀的二哥劉仲、二姐劉元、嬸母等數十口被殺后,痛心疾首,她親自去劉秀二姐家中憑吊她們。昆陽之戰劉秀和他大哥劉縯聲名鵲起,威震中原,得萬民敬仰,陰麗華為他們高興也為他們擔憂,坊間已經傳出他們兄弟與新立的更始帝劉玄不和,她怕劉秀遭受劉玄的暗算。她打發家奴去找劉伯姬,找不到劉伯姬,又讓他們去找鄧晨,鄧晨不見蹤影,她親自去找劉秀的舅父樊宏。
樊宏說:“一山不容二虎,劉玄為保皇位殺我外甥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外甥劉縯生性魯莽不聽善言,且剛愎自用,其命危在旦夕,你我愛莫能助。你若愛惜劉秀,就要盯住他,一旦劉縯遇難,讓他千萬不要沖動魯莽行事。告訴他臥薪嘗膽者最能成大器。”
陰麗華回家后給劉秀寫了一封情意切切的信,信中說:“人若想死最易,但死不足惜;你若娶我也易,當你在最痛苦的時候;若你不能珍惜自己,失去的還會有我,說不定我會是誰的妻……”她剪下自己的一縷青絲,讓劉伯姬將信交給劉秀,并叮囑劉伯姬要跟在劉秀的身邊兒,時時地提醒他。
陰麗華見到劉秀之前,說親者已經說客盈門,她期盼著找一個有才干、敢擔當的如意郎君,見到劉秀之后,她更堅定了這樣的信念。在左推右辭中她的年齡一天天長大,這期間父親去世,她眼看就要十九歲,這個年紀的姑娘嫁不出去是要給國朝交納稅賦的,母親焦急,催她找一戶人家算了。陰麗華告訴母親,說是她有心嫁與劉秀。當時劉秀已經是更始帝的偏將軍,陰母高興,督促早辦婚事。
更始元年六月,劉縯以叛逆罪被劉玄斬殺,劉秀強忍悲痛,親自到宛城向更始帝劉玄謝罪,防止劉玄再加害于他。劉玄見劉秀表現得如此謙恭,在解除劉秀兵權的同時,詔封他為武信侯。劉秀離開宮城,站在淯水河畔,望著滾滾南逝的淯水,心潮如涌。人生是多么艱難啊,就為這“復高祖之業,定萬世之秋”,他們家失去了數十口性命,劉氏家族失去了數百口人,整個南陽郡地失去了數萬之眾。但這僅僅是個開始,是個序幕,為了他劉秀所追求的功業,腥風血雨的日子還在后頭。
劉秀從懷中拿出陰麗華的秀發,貼在臉上,秀發浸滿淚水,他想起了陰麗華的告誡,“人若想死最易,但死不足惜;你若娶我也易,當你在最痛苦的時候;若你不珍惜自己,失去的還有我,說不定我會是誰的妻……”劉秀擦去眼淚,跺掉鞋子上的泥土,跳上馬,頭也不回地去了新野縣,去找陰麗華,向陰麗華求婚。
五日后,劉秀在宛城以隆重的儀式迎娶了陰麗華。
時間是,更始元年七月。劉秀二十九歲,陰麗華十九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