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上頭，雖是入了秋，但清風山下依舊闌風伏雨，傍晚時分，又下起了霏霏的細雨，伴著略有些寒意的秋風，伴月村的村民冒著雨匆匆朝著家趕。

雨水落在水缸里，發出清脆的叮咚聲。

三天了。

阿娣一動不動的躺在床上，想著是不是自己在不掙扎，就沒有醒來的可能，從她清醒，到現在已經過去三天了，這三天里，她明白了一個事實——

那就是，她變成植物人了。

她現在意識很清晰，能聽見外面的雨聲，遠處的風聲，卻唯獨睜不開雙眼，說不了話，也無法自主行動，她像木偶人一樣，了無生氣的靜靜躺在這里。

外面的雨，還在淅淅瀝瀝的下著。

阿娣回想起了三天前，

三天前，她還是赫赫有名的現役女槍王，前途無量，不料隊友的背叛，讓她死于非命，再次擁有意識的時候，她已經是農家女趙阿娣了。

借尸還魂？

穿越？

這樣的詞匯小說里時常出現，可真真切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時候，阿娣才發現事情是那樣的詭異，她不知道原因，只知道自己不再是原來的自己了。

她變成了另一個人。

還是一個尚有些許呼吸的植物人。

紋絲不動的躺了三天之后，阿娣終于明白，自己真的穿越了，來到了一個未知的世界，人家穿越都是金枝玉葉，怎么高貴怎么來，可到了自己，卻變成了植物人！

命運真是個狗東西，

因為，你永遠也不知道它要怎么戲弄你。

阿娣在心底嘆了口氣，她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既來之則安之，人生既然已經發生了這樣戲劇性的轉折，她只有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只是她現在這個鬼樣子，如果老天眷顧，她也許再睡幾天就能醒，但是如果……

那她睡一輩子也是有可能的……

這就是命。

不是因為她迷信，而是因為她無奈。

總之，先走一步是一步吧。

阿娣正準備休息時，破敗的房門突然被人粗魯推開，伴隨著一陣涼風，有人朝她走了過來，但似乎有人將這人攔了下來：“娘，咱們這么做不合適吧，那孩子還有氣兒呢……”

“有氣兒怎么了，有氣兒你養啊？”

李婆子瞪著眼前的兒媳，口中罵罵咧咧的吼：“一天天要死不活的躺著，看著就晦氣，她爹她娘都不管了，也就你那傻兒子拿這么個賠錢貨當金疙瘩，要不是看在他給老大賺錢，交束脩的份上，老娘早把這爛貨趕出去了，能讓他留在家里這么造？”

兒媳李容氏低頭，不敢反駁。

見李婆子繞過她又要進屋，她忙將她攔下：“娘，要不還是算了吧……”

“算什么算？老娘棺材都買好了。”不給媳婦說話的機會，李婆子眼一瞪，就把李容氏給嚇得趕緊讓開道路，李婆子就這么皇而堂之的進了屋。

“娘，一會容橋就該回來了。”李容氏也跟了進去，勸李婆子，“一會他回來要是看不見這丫頭，我怕……”

“怕個屁，他還是老娘養大的呢，趕緊給老娘滾出去。”

“噯。”李容氏被吼得縮了縮脖子。

李婆子走進屋，看著躺在床上似睡著了一般的阿娣，狠狠的啐了一口，將手中的破草席丟在地上，然后粗魯的伸手將阿娣給拖下床。

咚。

阿娣后腦勺狠狠的撞在地上。

李婆子聽了也只是冷冷的嗤了一聲，抬起她的一只腳，就將她拖出房間。

對此，阿娣在黑暗中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雖說她現在是植物人，但還是有疼痛感的，不過是她不能開口說話有反應罷了，并不代表她真的死了。

走到門檻前，李婆子一看兒媳李容氏不在，又扯著嗓子破口大罵：“容氏，你是瞎了，還是死了？不知道過來幫老娘……”

“來了來了。”

聞言，李容氏趕緊從對面廚房里跑出來幫忙。

稍晚些時候，李容氏用白紙糊了兩個燈籠，掛在家門口，一陣穿巷風吹來，吹得白燈籠在檐下左右飄搖，橘色的燭火在白燈籠里忽明忽滅，瞅著就喪氣。

容橋提著兩包草藥匆匆往家趕，還未走到家門口，遠遠就望見家門口掛的兩盞白燈籠在風中搖曳，整個人頓時怔住，手中提著的藥包也落在了地上。

霏霏細雨打濕了他的頭發和長睫毛。

眼前一片朦朧，也不知是因為眼前的雨還是眼中的霧。

閉閉眼，他走到門前，伸手推開門。

院子正對著的正堂中擺放著一口棺材，李容氏一見兒子回來也不圍著火盆疊紙元寶了，起身哭著奔向容橋，啼哭道：“哥兒，阿娣去了……”

容橋還沒開口，李婆子也從堂中走出來，看著容橋冷笑，“老娘早說過了，趙家這賤人救不得，救了也是白救，這下好了，人死了，咱李家人財兩空了……”

容橋淡淡的看了李婆子一眼，舉步走上臺階，從她身邊走過，一句話說也不說，這可把李婆子給惹毛了，轉身就沖容橋的背影吼：“小兔崽子，你跟誰擺臉色呢你！”

容橋從而不聞的快步走進正屋。

正堂中，火盆邊圍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女孩一見容橋進來，噌地一下子就站了起來，奔向容橋并且親昵的抱住他的腰，只是被容橋僵硬的扒開了。

他神色渾噩的來到棺材前。

棺中躺著一個女孩子，面上一片安詳之色，容橋猛地怔住了，雙眼迅速變得通紅起來，他后槽牙咬得死死的，目光緊盯著棺中一動不動的女孩。

身后，李容氏緩步跟進來。

容橋轉過身來，紅著眼睛問李容氏：“我走之前她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好好的，可是……”李容氏抹了把眼淚，又說，“剛晌午的時候，嚴大夫來過了，他說，阿娣今晚若是還不醒，怕是醒不過來了，為此你奶便把她那口棺材拉出來早作準備。”

容橋嗤了一聲，“她能那么好心？”

“不管怎么說她也是你祖母。”李容氏低聲說，“哥兒，你祖母這么做，其實也只是為了提早做好準備，趙家那邊怕是不會再理會了，阿娣今晚就走了，我們盡早準備好也是好的，省得早時候手忙腳亂的……”

容橋氣得打斷她：“你們這是在草菅人命。”

“放你娘的臭狗屁，”李婆子走過來，氣急敗壞的說：“容橋，老娘可警告你，少在這里嘰嘰歪歪個沒完，阿娣已經死了，死得透透的，你再這樣胡說八道，看我不收拾你。”

“我不信！”容橋紅著眼，吼了一聲。

嚇得容氏都忘了落淚，氣得李婆子直瞪眼，卻又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