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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李賀《南園》第一首

花枝草蔓眼中開,小白長紅越女腮。

可憐日暮嫣香落,嫁與春風不用媒。


李賀《南園》詩凡十三首,大抵為作者居于福昌昌谷(今河南省宜陽三鄉)鄉園時所作,此是第一首。諸詩皆一時雜詠,中間并無必然聯系,故可分可合也。今但說第一首。

歷來釋此詩者,多主清人王琦《李長吉歌詩匯解》之說。王云:“眼中方見花開,瞬息日暮,旋見其落,以見容華易謝之意。”大體言之,此說自可通,惟細加玩味,則費解處正復不少。即如首句“花枝草蔓眼中開”,所“開”者為“花”,自不待言;而“眼中”所見,卻為“花枝草蔓”。以語法繩之,似屬配合不當。但作者就這樣別別扭扭寫成一句詩,又當如何解釋?鄙意此乃即景成詩,極言花開之速。蓋詩人始而見花枝叢雜于蔓草之中,或者說草蔓纏附于花枝之上(有的注本以“花枝”與“草蔓”為并列成分,疑非是),枝上雖有花簇,初入眼時并未開放。然而就在詩人寓目的這一剎那,這叢簇的群花竟自一朵朵綻放開來。于是逗入第二句。蓋花之小者色白,花之長者(長短之長)色紅,無論是白是紅,皆艷如越女之腮。越女可以泛指,也可專指越地美女如西施者,總之是漂亮極了。此句用梁蕭統《十二月啟》,所謂“艷如越女之腮”是也。

第三句“可憐日暮嫣香落。”《玉篇》云:“嫣,長美貌。”此處當指花態之嬌艷。按,李賀《牡丹種曲》:“嫣紅落粉罷承恩。”李商隱《河陽》:“側近嫣紅伴柔綠。”可知“嫣”多用作形容“紅”的狀詞。故湯顯祖《牡丹亭》亦言“原來姹紫嫣紅開遍”。這句如依王琦說,則顯為作者親眼所見,即所謂“方見花開”,“瞬息日暮,旋見其落”。再連第四句,如近人葉蔥奇《李賀詩集》所釋云:“下兩句說可憐早間照眼的嬌花,日暮時就已隨風飛去了。”實演繹王琦之說而言。而區區卻不這樣理會。所謂“日暮嫣香落”者,乃作者預言其謝也亦將甚速,非必既親見其開,又親見其落也。若問此意何由見得?蓋自第四句悟出。如果說春風迅速把花吹落,就是“嫁與春風不用媒”,那未免有點殺風景。難道女子嫁人真如風吹花落,好景不常,“遇人不淑”么?我以為詩人說嬌艷的花嫁與春風,乃是指春風把花苞吹綻,使之明艷動人;而非指花隨風落,飛逝無蹤。張先〔一叢花令〕末云:“沉恨細思,不如桃杏,猶解嫁東風。”正是說桃花杏花遠比孤寂少女運氣好,東風一吹,桃杏猶能開放,一展其顏色之美,正如初嫁之女,其嬌艷之態還有人愛憐贊賞。而人間之少女竟不能及時而嫁,所以才“沉恨細思”,自嘆“不如桃杏”。張先詞之出典竊謂正來自李賀的《南園》詩。故我以為李賀此詩的后兩句應當這樣理解:為什么這些“小白”、“長紅”的花在詩人眼中如此迅速地開放了呢?因為它(她)們知道自己的嬌態和香氣是不能持久的,一到日暮即行萎謝,縱美如越女之腮恐亦將不復存在,所以便盡快地“嫁與春風”,連找媒人都等不及(此暗用《離騷》“又何用夫行媒”語意),只趁風和日暖,都先后紛紛開放了。當然,這樣講并不害其“慨嘆盛顏難久,容華易謝”之旨,只是不能把第三句講實,把第四句理解為消極的意思罷了。

附記:

本文所析解與《唐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所釋完全異趣,究竟誰的講法更好,自有讀者評說。不過宋朝人除張先外,賀鑄的詞也用此詩之意而與張先說法全同。其〔芳心苦〕(即〔踏莎行〕)云:“當年不肯嫁春風。無端卻被秋風誤。”雖反說,而以“嫁春風”為好事則無可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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