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化記憶理論讀本
- 馮亞琳 阿斯特莉特·埃爾
- 2871字
- 2019-11-25 18:17:59
前言
20世紀末以來,無論是在西方還是東方,“記憶”都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熱門話題,并已經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一個標志性現象,而冠以“集體記憶”或者“文化記憶”的記憶研究也更是日益發展成為一門顯學。在國內,較早關注“文化記憶”問題的是史學界,這也催發了方興未艾的都市文化研究熱,與此同時,有關“傳統節日”、“民俗文化”、“口述文化”、“非物質遺產”等研究也與“文化記憶”研究掛上了鉤。在此框架之內,不僅各種研討會和論壇如火如荼,而且也產生了并且繼續產生著一系列跨學科的研究成果。盡管如此,“集體記憶”,尤其是“文化記憶”的概念并不是一個毫無爭議的概念,其內涵也絕不是早已在理論上得到澄清的問題。作為西方21世紀的一種人文學科思潮,文化記憶理論由發端到興盛其實已經走過了八十多年的演進歷程。20世紀20年代,法國社會心理學家莫里斯·哈布瓦赫(Maurice Halbwachs,1877—1945)首次將“集體記憶”(das kollektive Ged?chtnis)這一概念引入了社會心理學領域,但他對“集體記憶”的研究,僅限于關注其對某一具體的團體的意義,而沒有將其擴展到文化范疇中去。與哈布瓦赫同時代的阿拜·瓦爾堡(Aby Warburg, 1866—1926)同樣是在20世紀20年代將目光投向了“記憶”研究。作為藝術史學家,瓦爾堡觀察到藝術形式重復和回歸的現象,他認為,這種藝術形式的重復與其說是后代藝術家有意識地對古代藝術的模仿,不如說是發源于文化符號所具有的引發記憶的能量。瓦爾堡由此提出了“集體圖像記憶”的觀點,并將之稱為“社會記憶”。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哈布瓦赫和瓦爾堡的關于集體記憶的論述在很長時間內被人遺忘了,直到20世紀80年代,才又重新得到重視。這方面起推動作用的有法國歷史學家皮埃爾·諾拉(Pierre Nora)。他在七卷本的鴻篇巨制(Les lieux de mémoire,1984—1992)中重新審視記憶與歷史的區別,并提出了“記憶場”的概念。自20世紀90年代起,文化學和歷史人類學框架下的“文化記憶”(das kulturelle Ged?chtnis)研究在德國蓬勃展開。其主要代表人物是德國海德堡大學古埃及學教授揚·阿斯曼(Jan Assmann)和康斯坦茨大學教授英美文學的阿萊達·阿斯曼(Aleida Assmann)夫婦。揚·阿斯曼發展了哈布瓦赫的觀點,提出了“文化記憶”這一極具當下意義的關鍵概念,用以概括人類社會的各種文化傳承現象,并提出了一系列基本概念,諸如交際記憶與文化記憶,“冷文化”與“熱文化”等等。而阿萊達·阿斯曼(Aleida Assmann)則提出了文化文本的概念,并對“文化記憶”做出了存儲記憶和功能記憶的區分。文化記憶理論從一開始就具有跨學科、跨文化的特性,但引人注目的是它被越來越廣泛地用于文學研究。在這一方面,阿萊達·阿斯曼和同是英美文學研究者的德國法蘭克福大學教授阿斯特莉特·埃爾做出了很大的貢獻,前者對記憶的隱喻進行了研究,后者則提出并闡釋了文學作為“文化記憶”媒介的觀點。
概括而言,“文化記憶”理論發展至今,許多研究者都從自己的視野出發,帶著各自不同的理論背景參與其中,它們一方面對這一研究范式的生發與成熟做出了自己的貢獻;另一方面則也為歧義甚至矛盾埋下了伏筆。由于這一研究范式是西方文化的產物,對于中國學者來說,如果沒有相應的對基礎理論的了解和建立在這一了解之上的討論和批判,僅憑二手文字甚至“望文生義”來從事與此相關的研究——遺憾的是,目前國內這方面的研究中并不乏這樣的“成果”——是難以令人信服的。而且,目前國內“記憶”研究領域對概念使用的混亂也不利于進一步提升研究的質量,更不利于國內學界與國外的學術交流。從這個意義上講,《文化記憶理論讀本》(以下簡稱《讀本》)的推出有填補空白的意義,它有助于改變目前國內學界面臨的這一尷尬局面,即:一方面是研究者們對記憶問題的高度興奮;另一方面則是國外基礎理論譯介的嚴重滯后。因為,除了2002年在上海人民出版社(上海世紀出版集團)出版的莫里斯·哈布瓦赫的《論集體記憶》(畢然、郭金華譯)之外,目前尚無別的相關理論譯著正式問世。
本《讀本》由四川外語學院中外文化比較研究中心研究員、德語系教授馮亞琳和德國著名文化記憶研究專家阿斯特莉特·埃爾合作主編。考慮到國內已經出版或在譯的文化記憶理論方面的著作,我們在篩選翻譯篇目的時候一方面注意了文化記憶基礎理論的代表性和經典性,同時又注意回避了上述著作(包括也沒有選擇業已譯成中文的哈布瓦赫《集體記憶》)中的內容。
《讀本》的內容包括以下三個方面:
第一編是基礎理論,涉及“文化記憶”的學術演進和關聯概念:在這一編中我們擇選了哈布瓦赫《集體記憶》(此處需要說明的是,上文中提到的中譯本《集體記憶》沿用的是英譯本的書名,而沒有使用法文原名“記憶的集體框架”。這里的《集體記憶》則指的是哈布瓦赫的另一部題為“集體記憶”的著作,因此,此《集體記憶》非彼《集體記憶》)一書中的兩個章節“集體記憶與個體記憶”和“集體記憶與歷史記憶”,皮埃爾·諾拉的《歷史記憶之間》一書中的核心章節,揚·阿斯曼的論文《文化記憶》,揚·阿斯曼與阿萊達·阿斯曼合作的,進一步對“文化記憶”理論構架進行闡發的論文《昨日重現——媒介與社會記憶》以及阿萊達·阿斯曼的《記憶的三個維度:神經維度、社會維度、文化維度》。
第二編是由基礎理論延伸而出的有關理論探討,展示由記憶理論生發出的視角和問題,包括阿萊達·阿斯曼撰寫的《記憶作為文化學的核心概念》、《什么是文化文本?》、《回憶的真實性?》、《論回憶的隱喻》、《德國受害者敘事》以及選自《德國記憶場》一書中的奈阿邁·謝菲撰寫的《尤德聚斯》和狄特·博西邁爾撰寫的《歌德》等。
第三編包含的是反映文學作為文化記憶的媒介的幾篇論文,有阿斯特莉特·埃爾和安斯加爾·紐寧共同撰寫的概論性文章《文學研究的記憶綱領》、埃爾的《文學作為集體記憶的媒介》以及她的《20世紀20年代文學作品和記憶文化中的第一次世界大戰》。另有米切爾·巴斯勒和多羅塞·貝克的論文《回憶的模仿》以及奧利弗·沙伊丁的《互文性》,具體討論的是文化記憶在文學文本中的演示。
總體而言,《讀本》在選材時充分考慮到文化記憶理論的生發過程,考慮到所選文章的代表性,內容既有基礎理論和概念,也有具體的研究成果,力圖在展現發展脈絡的同時又反映國外尤其是德國文化記憶研究的廣度與深度。
國內學者燕海鳴在《中國圖書評論》上撰文指出,二戰期間日本人在南京制造的“大屠殺”之所以沒有成為與德國法西斯對猶太人的“大屠殺”(Holocaost)同等重量級的全球性事件,是因為前者經歷了一次文化記憶的“再造過程”,她引用美國學者揚(James Young)的觀點,認為中國人缺乏這樣的視野和認識,“沒有一個宏觀的文化關懷,只是將南京大屠殺當做自己民族的低層面的集體記憶”(燕海鳴:《集體記憶與文化記憶》, 《中國圖書評論》)。因此,我們希望《讀本》的出版不僅為國內學術界提供一些基礎理論方面的資料,也能為提升我國的文化記憶討論的水準盡一點綿薄之力。
本《讀本》由馮亞琳和阿斯特莉特共同選材,由馮亞琳統稿并審讀,四川外語學院德語語言文學專業的碩士研究生們承擔了翻譯工作,余傳玲、丁佳寧、楊欣、蔡焰瓊、雷蕾和陳玲玲對譯稿進行了認真的校改,余傳玲在后期統稿方面做了大量工作,在此致以衷心的感謝。
馮亞琳 阿斯特莉特·埃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