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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孟買的大學歲月與少年詩情

可以這樣說,巴巴所受的后殖民影響,是一位帶有世界主義情愫的中產階級知識分子的全部經驗和驗證:從孟買到牛津、倫敦,再到美國的芝加哥,再到位于波士頓的哈佛大學。

巴巴先是在孟買大學獲得英文學士學位,他也多次談起在孟買的求學經歷對他自己的人生之路(尤其是他的文學研究和文化批評事業)是多么的重要。Kalpana Seshadri-Crooks, “Surviving Theory:A Conversation with Homi K.Bhabha”, in Fawzia Afzal-Khan and Kalpana Seshadri-Crooks, eds., The Pre-occupation of Postcolonial Studies, Durham &London:Duke University Press,2000, p.369.巴巴在孟買受到了良好的英式傳統教育,這種學校是英國殖民者留下的遺產之一,它們基本上沿襲了牛津或劍橋的傳統,教學內容主要是基于英國的文學經典,教學模式也都與英國本土的英文教學十分近似。孟買的學習經歷為巴巴日后在文學領域的深造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孟買也是一個光怪陸離的后殖民大都市,是多種文化交匯之地,是投機分子和冒險家的樂園。孟買的求學生活,豐富了巴巴的生活閱歷,為他提供了非常不同的經驗。身處生活方式豐富多樣的文化交匯處,“生活中的語言與后天習得的語言之間有一種張力,周旋在這種矛盾性張力中使人具有了創造和虛構的巨大沖動的潛力”。巴巴到牛津后,對孟買那種大雜燴性質的后殖民都市氛圍一直念念不忘,其世界主義特征也常常出現于巴巴后來的文化批評論述中,成為他持續不斷的靈感源泉。巴巴欣賞殖民地、后殖民地城市所特有的那種“混雜文化”,那種所謂的“世界主義”:“一種引用、引證、重新定位、重復及修訂文化風格、傳統和身份的能力”;孟買也有一種非常特別的融合了殖民和后殖民的現代性、一種文化包容的倫理、一種不同文化共存的倫理。而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在一些著名的西方大都市中心如倫敦、巴黎和紐約等,我們卻常常會聽到排外、仇外的叫囂,因此巴巴感慨萬千:前殖民地城市的社群生活歷史,是非常值得人們學習的。Homi Bhabha, “Between Identities”, interviewed by Paul Thompson, in Rina Benmayor and Andor Skotnes, eds., Migration and Identity, International Yearbook of Oral History and Life Stories, Vol.III, pp.187-188.

巴巴曾將前殖民地孟買比喻成一個典型的東方“大集市”,而前宗主國的牛津則是“紳士俱樂部”。中東印巴地區的集市魚龍混雜,多種語言同時混用,而令人稱奇的是,這里的人們大多數能夠理解并使用這些語言進行日常交流。在巴巴的眼里,這樣的“大集”正是未來世界主義的雛形。而牛津大學則是高貴正統、優雅經典的“紳士俱樂部”,在那里,巴巴接觸到的是純正的英文經典,接受的是專業的文學批評訓練。二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與反差,這一對照結果便產生了巴巴那種獨特的觀察和批評視角;而且在巴巴眼里,“集市”與“俱樂部”之間并非是隔絕不通的,他那種令人困惑而富有啟發式的親身經歷,以及他能夠在這種充滿悖論的文化環境中存活下來就是一個明證:“作為一個后殖民土著人,我先是在一個印度集市上學到了道德,然后又在有些人(過急地)認定為英國紳士俱樂部(牛津)的地方學會了文學,我看集市和俱樂部之間的關系是更加充滿論爭的和模糊的。在它們之間存在著一條焦慮的通道:交疊而不對等……在尋找真理中這條通道要被穿越,真理居于本體論的文化脈動和移位的記憶的互相接觸之中,這種接觸使得一種民族文化成為可能?!?img alt="Homi Bhabha, “On the Irremovable Strangeness of Being Different”, in“Four Views on Ethnicity”, PMLA(Publications of the Modern Language Association ofAmerica)113:1(Jan 1998), pp. 34-39." class="qqreader-footnote" src="https://epubservercos.yuewen.com/47B337/13173367305560306/epubprivate/OEBPS/Images/note.png?sign=1753453280-l13KpVo5hx9bPdnD6qUBsaMYcvdNfpMy-0-d545bc2c0066252bca45acbf635cf6b7">在這里,巴巴根據自己在混雜環境中的成長經歷和存活經驗,指出了一種富有產出性的文化融合和雜交、繼而存活生長的可能性。

巴巴在孟買求學期間就表現出對文學尤其是詩歌的格外著迷。這當然純粹是正統的經典課程之外的業余興趣。巴巴并非從小就立志做一個偉大的文學批評家,相反,那時的巴巴對批評理論或學術界的論爭相當厭煩。他堅信自己有詩人的天賦,因而把大多數課余時間都花在吟詩作賦上了,甚至在早期還發表了一些詩作,令年少的巴巴激動不已,而且越發沉迷于詩海。詩歌似乎成了他生活中無法代替的東西。實際上,時至今日的巴巴無論在發言還是在理論創作中,還處處顯示出詩人的氣質和情懷。

那時,巴巴除了廣泛涉獵英美詩歌外,還接觸過翻譯的馬拉地(位于西印度)語文學。馬拉地語文學有很豐厚深遠的詩歌與戲劇傳統,而巴巴感興趣的是其中的世界主義。正是這些經驗在后來使巴巴意識到:混雜化并非是多種不同文化的簡單混合,而是對語音語調、價值觀念、意義和立場等的策略性轉換,是一種權力的換算,是從某種文化霸權的權威體系轉換為一個剛出現的文化重新定位和重新審視的過程。而正是這一過程改變了闡釋和建制化這些術語本身,開辟了充滿爭議的、對抗性的、富有創新性的“他者”的主體和目標的形成基礎。正是這種雙重意識才產生了巴巴所謂的后殖民或少數族主體的“本土世界主義”。作為一種生活模式、一種思維習慣,它試圖尋求文化間的轉換,不是要恢復普世性的主權規范,而是要強調:在整個尋求存活的過程中,有一種積極的、能動的價值,它可以為批評磨礪出犀利的鋒芒;這類批評的發出者則是那些基于文化、文明或所謂的道德和精神的落后性而被移位或邊緣化的人。正是這種發自底層、勇于面對險阻的創造性和革新性——一種政治的和詩的能動性(agency)——支持著巴巴的著作。雖然有人認為這些觀點過于理論化或幼稚地樂觀,但巴巴始終對所謂“詩的公正”懷有一種固執的依戀,而且他相信這里還有一種道德責任。

巴巴早期最迷戀、最尊重的詩人是奧登(W.H.Auden),而對教科書中的詩人如濟慈、艾略特等則不是很感興趣。巴巴喜歡奧登的詩的卓越形式,奧登關于詩的觀點也讓年輕的巴巴深為折服。奧登認為詩能夠而且也應該參與喧囂的現實生活,表現時代生活的經驗,他認為這是文學創造的“民主層面”。奧登的詩可謂很好地體現了他的詩論,他的詩所涉獵的內容也是包羅萬象的,令巴巴“眼花繚亂”,于是巴巴開始如饑似渴地模仿奧登的詩句,也嘗試他詩中那種明顯的游戲性質及其在不同的語氣之間來回轉換的能力——一會兒輾轉悱惻、萬般柔情,一會兒又觀點犀利、立場鮮明;巴巴也模仿奧登詩句的語調中所維持的那種張力和活躍沖突的狀態。這種語調的轉換意在表明:詩人對所有詩歌都能作出準確無誤的感知。那些日子里,巴巴完全沉醉于詩情之中,對他而言,成為一名優秀的詩人是他最高的理想。Kalpana Seshadri-Crooks, “Surviving Theory:A Conversation with Homi K.Bhabha”, in Fawzia Afzal-Khan and Kalpana Seshadri-Crooks, eds., The Pre-occupation of Postcolonial Studies, pp. 369-371.而詩人一樣的激情則一直陪伴著巴巴走上了文學和文化批評的生涯,我們每每會在巴巴那艱澀的理論闡述中感受到他那種或蟄伏或顯現的詩性;如果你親自聆聽過他的發言,你也一定不能不注意到他發言時那種詩人一般的激情、沖動,那種準確無誤的節奏感和浪漫風采。巴巴對于詩歌和修辭的喜好有時候甚至到了令人尷尬的地步:譬如有時候當他為大會發言者作介紹時,由于他十分注重修辭上的夸張和鋪陳,再加上他那抑揚頓挫、聲情并茂的聲調,有時就不免給人留下喧賓奪主的印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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