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嬸嬸今日來可有要事？”

“并無，只是許久不見你了，便來看看你。”林青秀往門外看了幾眼，不著痕跡道：“以南去哪了？”

“嬸嬸今日不是來看我嘛？怎一來就問堂姐？堂姐每日都在府中，嬸嬸還看不膩？這感情倒真好。”顧長安捂嘴輕笑，拉著林青秀坐下，輕聲道，“堂姐身子不適，已睡下了。”

“身子不適？”林青秀眼中閃過狐疑，“但前幾日不還好好的？若真身子不適，真該回府去住，老在這叨擾你可怎么好？”

“無礙，宮中還有太醫，能更好的為堂姐瞧病。更何況，我與她許久未見，多住幾日怎么了。”顧長安眨巴下眼睛，笑道，“嬸嬸莫不會不依吧？”

“怎會……”林青秀頗有些尷尬，卻并非表現在臉上，反倒笑臉盈盈道，“她能與你同住，是她的福氣。只是我有些事想問問她，畢竟事關人命，馬虎不得。”

“哦？是什么人命關天的緊要事？”顧長安親手為她斟茶，而后端著茶杯輕抿一口，一派端莊典雅的模樣。

“唉，也不是我說以南，這不小心讓府中小妾的孩子掉了也就罷了，怎擔驚受怕跑到宮里來了？如今老爺正怒火中天，差點就被氣壞了身子！倒也是我看管不周，若是我能多瞧幾眼，便也不會出現這等事。”林青秀將手帕在眼角輕點，擦去欲要滴下的淚珠，“只是可憐了老爺，老來得子，卻不幸沒了。”

顧長安轉著手中的杯子，已是明白她的來意：“堂姐自小孝順又謹慎，怎會犯下如此大錯？必定是弄錯了。”

“我倒是尋思可能是弄錯了，但這是下人親眼所見，可能有假嗎？”林青秀微微顰眉，只淡淡的瞥了一眼小桌上的茶杯，也不拿起，而是隨意地揮袖，卻不慎將其打倒，“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這粗手粗腳的，怎就把茶杯給弄倒了！”

“無妨。”顧長安皮笑肉不笑道，“嬸嬸是王府主母，怎會粗手粗腳？若真如此，下人們也不知該鬧多少笑話！”

聽出顧長安話中的嘲諷，林青秀微楞，隨即緩緩一笑，輕聲道，“公主言重了。”

兩人不歡而散，誰也沒試探出什么，倒像是旗鼓相當的對手。但顧長安畢竟是晚輩，不敢造次，是以收斂了許多。

她望著林青秀離去的背影，兀自托著腮幫子發呆。

這個王妃心思縝密，是個能干的，只可惜城府太深，又心胸狹窄，不能為她所用。

回到顧以南居住的房間，顧長安沉默片刻，隨即將方才發生的緩緩道來。

顧以南面色毫無變化，只是眼眸中閃爍的憤怒顯而易見。

“南安王妃這般胡說八道，也虧你能忍。”顧長安尋了個位置坐下，拿起桌案上的茶點，含進嘴里。

顧以南沉著臉坐下，似是解釋似是講述故事道：“姨娘的孩子不是我害的，那碗湯雖是我端給她，但也不是我熬制，熬制雞湯的丫鬟已經死了，死無對證，我又能說什么？父親看也不看，只聽繼母的話，便想隨意尋個人家將我嫁出去。我自然是不依，只能來宮中尋妹妹。”

“堂姐辛苦了。”顧長安隨意應了一聲，兀自將嘴里塞得滿當當，“只是這樣下去，你遲早還是得會去面對他們。”

“是啊。”顧以南一陣恍惚，緩緩道，“若是娘親還在，我何苦這么遭欺負。”

顧長安手下的動作一頓，輕輕在她手上拍了拍，壓低了嗓音沉聲道：“但你畢竟是王府嫡長女，低嫁不得，京都上下能人無數，能配得上你的寥寥無幾。只是不知，堂姐是否有了意中人？”

顧以南茫然地看著她：“不曾有。”

“那便在秋獵上好好相看，若有想嫁的人，便與我說罷。你躲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終究還是要嫁人的。”顧長安頓了頓，繼續道，“除非你想拋棄這榮華富貴，去做一個自由的鳥兒。”

顧以南愣神，嘴巴無意識地張著，似是驚訝顧長安的言論。

顧長安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并未繼續，而是起身就走。

顧以南“唰”得一下站起，張口卻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愣愣地看著顧長安離開。

“拋棄這榮華富貴，去做一個自由的鳥兒？”顧以南將自己重重地摔在座位上，又哭又笑，面上的表情頗為猙獰，“我身為南安王府的嫡長女，自幼娘親離世，在繼母眼皮子底下戰戰兢兢地長大，縱使有榮華富貴又如何！這輩子不還是要受她欺辱？我不甘，我不甘吶！”

門外，顧長安靜靜地聽著顧以南的哭泣聲，面沉如水，淡然地望著天空。

顧以南并不是蠢人，自然知道什么才是最佳的選擇。

當下，也容不得她多加思慮，一切都會逼著她慢慢地靠近顧長安，終成顧長安的得力下屬。

即使離開皇宮，但在這諾大的江湖中，沒有丁點勢力與實力，仍舊是他人粘板上的魚肉。弱肉強食，很無奈的命運。

但她不愿任人宰割，即使在這即將爆發戰爭的亂世之中，她也想要好好保護自己。

顧長安抿了抿唇，快步向外走去。

這世道，已經容不下弱者生存，不管是皇上逼她成親，還是厲重殷不斷刁難她，都可說明，她還是太弱了！

要盡快成長起來，要努力強大起來，成為頂尖上的人物，而不是旁人的一言一行都足以影響她的命運。

作為和親公主，也就成為棋子，若無用，便可丟掉、棄之。

呵，她不會這般服從命運，有人要她死，她偏要活，要她乖乖做個和親公主？做夢！

門“砰”地一下打開，顧以南沖著外頭快步離開的顧長安道：“我答應你！”

顧長安嘴角露出抹得逞的笑，并未回頭，而是瀟灑地沖她揮揮手，裙擺肆意，被風吹亂的頭發藏住她眼中的野心。

天變了，淅淅瀝瀝的雨落到地上，砸在顧長安那素凈的小臉上，黑眸淡然地望著烏云密布的天空，驀然朗聲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