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現(xiàn)在的大學校園是否還有舞會這樣的娛樂活動。不是美劇里高中生的畢業(yè)舞會，而是每雙周或者每周末都會在某個校園食堂樓上的多功能廳舉辦的大學生舞會。這個舞廳呢，燈光昏暗。舞池邊上有一圈小桌子小椅子給大家坐著休息或者吃吃零食。有同學會在DJ室放音樂，調燈光。跳的舞種呢，肯定不是大媽的廣場舞。畢竟大學校園的男生女生還是年輕活潑的類型。但那個年代也沒有特別流行蹦迪，所以大家都在學跳“交誼舞”。顧名思義，是為了結交友誼的舞蹈。具體舞種有：快三、慢三、二步、四步、恰恰、兔子舞……除了最后一種是集體舞，通常放在快要結束的時候，整個舞池的氛圍達到高峰的時候才輪到兔子舞出場。其他的舞種呢，基本都是一男一女?？紤]到我們學校男女比例的失衡，偶爾也有兩個女生一起跳的。

李明澤是舞會的積極參與者。一開始他說喜歡DJ室，放放音樂，調調音效和燈光很有意思。我也就聽過拉倒，沒有當真。后來周五留校的時候，他直接帶我去了新食堂上面的多功能廳。那天晚飯?zhí)匾馀艿叫率程萌コ裕揖陀X得不太對勁，原來早有預謀。對我來說，音樂我是喜歡的，舞蹈我也不排斥。只是，我并不會跳那些用來交友的舞蹈。碰到二步四步這樣的慢節(jié)拍音樂，李明澤就牽著我的手，說教我。我還算好學，就跟著他了。其實，二步四步的舞蹈基本就是在散步。那種電影里，情侶們可以抱在一起跳的浪漫舞蹈就是。我看出他肯定不是初學者，而且可能還不認識我的前兩年，他應該就是這里的?？?。我們和幾個人坐在一個小圓桌，有男生有女生。男生好像是他的室友，一個女生是張萌，另一個女生我不太認識。耳邊的音樂放了三步的曲子，看到那個男生去邀請了隔壁桌一個女生去舞池里了，然后兩個女生也臨時配成對跳了起來。還剩我和李明澤兩個人。

“要不要試試看？這首歌不快。”

我皺著眉，觀察著舞池里的人的腳步。他看我似乎在學習中，還在一邊幫我打拍子，讓我看看張萌的步子：

“你看她的步子，她跳的是女步，一二三，一二三?！彼贿呎f著，一邊還有節(jié)奏地拍著自己的大腿。

根據(jù)我剛才的觀察，張萌很有可能以前是他的舞伴。他們兩人的交集好像比我想象得要多很多。我正開著小差，李明澤已經(jīng)把我拉到了舞池中。他站定，不再像之前那樣直接雙手摟著我的腰了，反而是擺出了標準的舞蹈姿勢，伸出一個手抬在半空，讓我的手掌搭住它；另一只手扶在我后背的肩胛骨的地方，只是扶著或者說是搭著。我本以為這只手要摟著我的腰呢。也來不及看周圍人的架勢如何。馬上接受了他的現(xiàn)場教學：

“我們先慢一點，我出右腳，你就出左腳；我后退你就前進。反過來也是這樣?！?

一陣匆忙的摸索后，好像能跟上點節(jié)奏了。只是一跳錯停下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再開始了。后來緊接著又嘗試了一首快一點的三步。

“我跳得還可以嗎？”我小心翼翼地問他。

“很好了，第一次跳的話。”

我也沒再多說什么，經(jīng)常低著頭在地上找步伐，也根本來不及對話。那一刻對我來說，是學習的狀態(tài)，并不是娛樂活動。終于許XX的《獨角戲》這首快三的歌唱完了，我要求坐回位子好好休息一下。舞蹈應該也算是一種體育運動，我需要調整下呼吸，喘口氣。

但DJ室的大哥可能不太需要休息，幾乎沒有什么間隔地來了一首節(jié)奏更快的歌。

“這首是恰恰，就是一二，恰恰恰?！崩蠲鳚捎檬种副茸髂_，在桌子上給我比劃，“我們可以跳得簡單一點，恰恰恰的三步走成兩步意思意思也行的。要不要再試試？”今天的他和平日里非常不一樣，說每句話的時候，眼睛都特別亮。不知道是因為舞廳的燈光還是別的什么因素。

“太快了，這個比快三還快。剛才那個我已經(jīng)有點跟不上了，再休息一會兒吧。”我實話實說，真的累了。

張萌和另一個女生剛才也一直在舞池里，我們回來的時候，她們兩個已經(jīng)坐了一會兒了，沒有跳完整首歌。

“真的不難，我們試試？”李明澤好像得了多動癥一樣，屁股完全不想沾在椅子上，就想著趕緊去場上展現(xiàn)他的舞姿。

“你不是最喜歡跳恰恰啦？”另一個女生對著他說。

難怪了，這么急著要沖上去。但我真的不想再學了，一次學一個舞種，對我來說已經(jīng)快極限了。

“于曖，我可以跟張萌跳這首恰恰嗎？”李明澤突然轉過頭跟我這么一說，眼神里全是“可以”的滿屏字幕。

我微張開了嘴還沒想好要說什么，只是看著他。

“那我去了?！痹捯粢宦?，他就牽著張萌上場了。

我坐在位子上，這次沒有絲毫學習的心態(tài)了。兩眼直勾勾得看著他們兩個人。舞池中，好像有一束光一直追著他們一樣。李明澤果然是發(fā)揮了他的特長，這支恰恰比剛才和我跳的時候發(fā)揮得好多了。他還帶著張萌一直在轉圈。剛才他也帶我轉了兩圈，我就讓他停下了。這次好像可以轉很多圈的樣子。張萌從頭到尾都面帶微笑，今天的她有點不一樣。但這笑容比剛才和女生跳舞的時候歡樂多了。我眼睜睜地看著，身體僵硬，好像被椅子綁架了。邊上的女生還在那里跟我說什么“恰恰其實不難的，男生帶著跳就行了。李明澤跳得這么好，你跟著就行了。”不知道她有沒有注意到我的臉部表情，我自己都感受到了“殺氣”。那首歌感覺特別特別長，比前面跳的兩首曲子加起來的時間都要長。最后看著李明澤拖著張萌的手，似乎是禮貌地請她歸座后，自己才再坐下來。他興奮地跳了一曲，頭上看起來都快出汗了。一開始并沒在意我的表情，直到好幾次跟我說話，我都沒理他。

“怎么了？”他用手指點了點我的腰間。

“沒怎么。”我肯定笑不出來，即使他對著我想要笑的樣子。

“到底怎么啦？”他說得很小聲，至少音樂的聲音肯定大得多。

我沒說話，也沒看他。然后，突然站起來，說：

“我要走了，你走嗎？”

這個時候，他好像才知道點什么似的：“你走，我也走。”然后他跟同桌的幾個朋友打了招呼，還跟往常一樣，摟著我的腰往外走。

大概是想給他點面子，一直到走出多功能廳我才挪開了他的手，而且加快了腳步。他緊跟著我，好幾次抓住我又被我用力甩開。

“到底怎么了？”聽李明澤說話的語氣有點著急了。

“你說怎么了？”

“我不知道啊，所以才問你?！?

我氣得不知道怎么表達才好。

“我根本沒同意你跟張萌去跳舞?！?

“啊？你沒同意?。课乙詾槟阃饬??！?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可以??？”

“但我教你跳，你又不愿意?！?

“那你就可以跟別的女生去跳舞嗎？”

李明澤沒說話，好像在考慮怎么回答我的問題。我這個是問題嗎？這是反問??！

看他還是一聲不吭，我走得更快了。

“你去哪里?。俊?

“回寢室。”

“不再走走嗎？”

“這么冷，有什么好走的?！?

“你生氣了，我不能這樣放你回去?！?

“那還要怎么樣？讓我更生氣？”

他跟上來，硬拽著我的手，往小操場的方向走。路燈是黃的，路上果然都沒人，安靜得讓我不敢大聲說話。

“你放開，再不放我喊了?！?

“你喊什么？”他居然還笑出來了，“有什么好喊的，你是我女朋友?！?

“女朋友就是被你欺負的？”

“我哪里欺負你了？”

“手疼?！蔽疫@么一說，他立刻松開了手，小心地捧在手心里，幫我揉著。我哪里手疼，我是傷心得心疼。

“別走了，我們聊聊？”

“聊什么？有什么好聊的。你都已經(jīng)跟別的女生歡快地在我面前跳完了一首恰恰。都發(fā)生了，我能怎么辦？”

李明澤又笑了：“原來，是吃醋呀？”

被他這么一提醒，難道這就是吃醋啦？我沒出聲，并不是默認了，只是在思考。

“好了啦，我知道了，我錯了。”大概他是認定，我這是吃醋了。所以道歉的時候，還略帶著得意的表情。

“錯在哪啦？”

“錯在不應該在女朋友的面前，和別的女生一起跳舞?！?

“就這些？”

“還有什么？你提醒我一下。”他試探地重新牽我的手，還是被我無情地甩開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真的不知道了，你說出來，我保證以后不那樣了?！?

“在女朋友不在的時候，你就能跟別的女生跳舞嗎？”

“當然不能。”

“你還帶著張萌在那里轉圈，轉得可歡啦。你不知道女朋友我在下面看著嗎？”我再說下去，都要哭出來了，就是覺得太委屈了。

我把頭低得很低，不想被他看到。李明澤大概感受到了，收起了那些得意。慢慢走過來，伸出雙手抱住了我。

這次我并沒有推開他，繼續(xù)委屈地敘述：“假如你剛才坐在下面，我和別的男生在跳舞，而且還很開心。你什么感受？”

一開始他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他把我抱得更緊了：

“對不起，我錯了，真的錯了?！?

感受到他的這次道歉比剛才那些都用心了，我的心跳也慢慢得平穩(wěn)了。這就是吃醋的感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