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一日甚是短暫，沒有太陽的天黑得更早一點。酉時還未到，這城中就籠罩在黑云之中了。

金珂戴上人皮面具，著一身丫鬟的衣服拍響了琉璃閣的大門。

“來了！”

開門的是一個臉生的少年，不是阿覃。

“請問您是哪位？”

“江公子在嗎？我昨日與他約好今日來拜訪。”

“請進！公子已等候多時！這邊請！”

金珂隨著那人穿過游廊到了自己過去住的那間屋子，打眼一看，里面的陳設布局都未曾變動，在這的時光恍如昨昔。

“小姐稍等，我這就請公子過來！”

“有勞！”金珂點頭謝過。

她的軟劍還擺在原處，如蛇一樣盤繞著。那幾本自己日常翻閱的話本，被收拾的整整齊齊，堆放在書桌一角。

金珂莞爾，抬頭看向屋頂，那天窗還在。

“是不是都像以前一樣，什么都沒變？”江流風關上門。

“流風哥哥費心了，這屋子荒就荒著吧，何苦再找人來打掃，白費力氣！”

“阿覃沒事的時候會過來收拾，他也想著哪一天你回來的時候，什么都未曾改變，你依然是他們的小姐。坐吧。”

江流風將手中的一沓紙放在桌上，“這是這幾年搜集到的有關晏家所有人的資料，其中包含大王爺晏奇淵調查到的元陵一事。你這臉......”

“這不是為了掩人耳目，怕被他們的眼線察覺，給你帶來麻煩，戴著它我行事也比較方便。”金珂伸手拿過來翻了兩下復又放下，“流風哥哥，你有沒有聽說過關于我爹娘的事？”

“如果你真的是傳聞中的那個孩子，那你就是酈家的孤女，千機閣中記載：酈博友是晏南城中一個小小的史官，因醉酒說漏嘴，才被有心之人注意到，才把元陵之事重新掀起。酈家久經折磨，一夜之間蒸發于人世。”

金珂印象中小時候是有過一段逃亡的日子，很少看到爹娘，看來那時候他們已經被抓走了，“那我娘呢？我腦海中根本沒有一丁點兒關于她的印象。”

“......她去世得比較早。”江流風猶豫著要不要將實情告訴她。

“我娘娘家的人呢？我沒有外祖父什么的？”

“漣兒，你不要著急，酈家當年出了那樣的事，人們都避之不及，你要理解他們。”他還是不說了，上一輩的恩怨何苦又讓她也跟著承受。

“呵呵！都避之不及？好一個避之不及明哲保身啊。”

“不說那些了，漣兒，陪我吃頓飯吧？”

“好。”

“我叫阿覃上菜，有你愛吃的醬雞翅。”江流風笑得溫和。

金珂道一聲謝，不再言語，翻著資料看起來。

“要不要喝一點你那個千杯不醉？”

“不要了，喝酒誤事！”金珂頭都未抬的答道。

“......好！”江流風起身出去了，漣兒真的不同了。在外她一定吃了很多苦，明白喝酒誤事的道理了，他喉嚨里像堵著片樹葉，又澀又苦。

天空一如昨天那般陰沉，想來冬日就是這樣，應該沒有什么雪。

金珂坐在屋中捧著暖爐，身邊放著收拾好的包袱，不能因為可能下雪一直耽擱在洛丘城，她還想著讓卿兒能回家過年呢。

“小云，我今天就要走了，這院子你守好啊，這些銀子你先拿著用，等我到了晏南城安定住了，再托人捎些給你。拿著！”金珂將錢袋子塞入小云手中。這里面有那顆大夜明珠一半的錢，應該能讓她生活一年半載的。

“小姐，要不把我也帶上吧？小尾巴那么小都跟你去了，為什么把我留下？”

“小云，小尾巴他跟著許多也有一段時間了，對于一些道上的規矩也都熟識了。這次我們去誰也說不準會發生什么，他機靈能自己逃生，這個我不擔心。可你不一樣，你是個女兒家，單薄瘦弱的跟著會被牽連。你老實幫姐姐看好這宅子，說不定過不兩天姐姐就帶著小尾巴回來了呢，啊。不哭啊。”金珂給她擦擦臉上的淚。

“姐姐......”小云一頭撲到她懷里。

金珂拍拍她的背，這是一個苦命的孩子，她怎么能再將她拉入旋渦之中呢？“好了，一會兒小尾巴回來又該笑你了，愛哭鬼！”伸出食指刮刮她的鼻子。

小云擦擦臉，“那我等姐姐回來！”

“門外是小尾巴回來了吧？”金珂聽見有人在門口說話，揚聲問道。

“是我！”

金珂聞聲抬頭，果然是江流風，他還是找到這地方了。

“你怎么來了？”

“姐姐，是江公子碰到了我，一路跟著過來的。”小尾巴在后面愧疚的說。

“漣兒，我今天來是想給你說說我的想法，你聽完再走也不遲！”

“那進來吧，小云，小尾巴你們兩人先去那邊屋里。”金珂交待兩人。

“奧。”小尾巴拉著小云出去，將門給他們帶上。

“小云姐姐，你說，他們會說什么？”小尾巴擔心的看著關上的門。

“走吧，上那屋里去。放心吧，江公子人很好的，對小姐很關心呢。我去給他送過東西，他很和善呢。”小云拉著小尾巴邊走邊說。

“我在街上問幫主哪里有馬車可以租呢，他冷不防出現在我背后，一把抓住我的衣領，嚇死我了！我一怕，他問什么我就答什么了。”

“呵呵，還有你怕的人！然后他就跟著你回來了？”

“是啊。我就把什么都說了！”小尾巴一臉委屈。

“好啦，別擔心了！沒事，小姐又沒怪你，別委屈了！”小云揉揉小尾巴的頭，“小尾巴，這次你跟著小姐去晏南城一定要機靈點，那里不比洛丘城，有許幫主幫襯著咱們。你倆去了，人生地不熟，你可不能隨便跟人透露小姐的身份目的，拿刀架脖子上也不行！”

“好，我知道了！”小尾巴拍著胸脯保證。

“這才對了，姐姐待我們如同親生，可不能壞了她的事！”

“嗯！”小尾巴點點頭。

他才不會讓姐姐在晏南城無依無靠，他的王府可是敞開大門歡迎著她呢，就算他的府里勢力不強，還有五哥呢！

“漣兒，那我走了，你一切小心，有什么事就給我來信！”

“等一下！流風哥哥，我同意你的計劃。”金珂追到院中。

“你可想好了，我們的勝算并不大，這是一步險棋。”江流風轉過身看著她。

“我明白，他們都是極聰明的人，只有假怎么騙得過他們？真真假假更容易混淆視聽。”

“那我明日修書給義父說你已在洛丘城出現，他們一定非常重視，想必他不日就會回一趟玲瓏閣，屆時再看他那邊查到哪種程度了，再決定引他們到哪個方向。”

“好，流風哥哥，你也自己小心！”

“嗯，我走了，一切按計劃行事！”

金珂站在門口一直目送他出了巷子。

“姐姐！”小尾巴在院里喊她。

“小尾巴，還得麻煩你跑一趟，告訴許多，從明天起把在洛丘城發現江漣這個消息散播出去，散播得越多越好。去吧。”金珂交待小尾巴，“對了，以后誰在問起這宅子的主人是誰，就說是江漣的。小云，明日你到街上找木匠做一塊門牌，就掛在這邊上。”金珂指指門外的墻壁。

“那上面寫什么呀？”小云不解，之前那么小心翼翼的躲著藏著，怎地這會兒就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了？

“江漣小院，就這種簡單明了的就好。”

“好。”

“還有，以后可能會有人來向你打聽江漣去哪兒了，你只管說去暖和的地方過冬了，天氣回暖就回來，要是他們再問詳細的，就說一路南下了。”

“好。”小云一一應下。

“以后我不再叫金珂，是江流風之妹江漣，不準向任何人透露金珂這個名字，誰問起只說不認識，沒聽過。”

“知道了，小姐放心！”

金珂到屋中坐下等小尾巴，瞥見桌角的那個縮小版的自己，拿在手里摩挲。

寧殊，寧殊......

“姐姐，我回來啦！幫主說他做事你只管放心！”小尾巴一溜小跑著進了院子。

“快坐下歇歇！”金珂拉他坐在自己身邊，將手中的雕像塞入包袱中。

“姐姐，這什么呀？”小尾巴拿出來端詳著，“這面目怎么像你呢？”

小尾巴見過江漣扮男裝的樣子，一下就看出神似。

“是我呀，是一個朋友做的。小尾巴，以后誰問起我叫什么的時候，你就如實告訴他。”

“金珂？江漣？”小尾將雕像塞進包袱巴歪著頭問。

“江漣！”

“姐姐名字真多，不過人還是一個人。”小尾巴恍然的笑，“姐姐，走吧，冬天日短呢。”

“好。”金珂拿起包袱，“小云，我們走了，你一個人遇見什么事不要慌，凡是跟我有關的，你就按我跟你說的回答，我不定期讓人捎信回來啊。”

“好！小尾巴，照顧好小姐，也照顧好自己，實在不行就回來！”

“撲哧”金珂坐在車中笑了，撩起門簾，“照顧好自己，走了！”對小云揮揮手放下簾子，她實在不忍心看她那泫然欲泣的樣子。

馬車晃晃悠悠的出發了，馬蹄在石板上“噠噠”地敲著。

這一去，禍福難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