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星點點，夜風(fēng)習(xí)習(xí)，遠(yuǎn)處卻有云彩翻涌，夏蟲不知何時也悄悄息了聲。

洛川收回望向天空的視線，一切都已安排妥當(dāng)，是時候去找江流風(fēng)了。

“叩叩”

“來了！，您是？”小眾開門看這人面生。

洛川甚少現(xiàn)于人前，不認(rèn)得也在情理之中，“勞煩通告一聲，說洛川有事找少爺。”

“您稍等！”小眾折返回去披件衣服去敲江流風(fēng)的門。

“讓他進來吧。”

“是，少爺！”看屋里燭火還亮著，想必剛才的對話少爺都聽著了。

“先生，請！”小眾一路引著到江流風(fēng)的屋內(nèi)，悄悄為二人關(guān)了門睡覺去了。

“不知先生到此是為何事？”江流風(fēng)印象中洛川是義父的隱衛(wèi)，鮮少露面，是個慣于隱藏在背后的人物。

“少爺，閣主命我放下手上事情去尋找江漣小姐，直到護著她回到玲瓏閣。來跟您辭行，也請您安心。”洛川拱手說道。

“有漣兒的線索了？她在什么地方？”

“小姐曾經(jīng)出現(xiàn)在綠洲的幾個部落里，我會尋這這些線索去找的，相信很容易找到。”

“那便有勞先生。屆時還希望先生多擔(dān)待漣兒的脾氣。”江流風(fēng)自書桌下面拿出一壇酒，倒上一杯遞給他。

“這是自然，少爺客氣！”洛川接過飲了，“那洛川告辭！”

“我送先生！”江流風(fēng)一直將他送至門外。

終于有點兒線索了，漣兒，你自己要小心啊。

戌時已過，這一日要散盡了。往日此時漣兒多半是才踏入院中，披星戴月，頭發(fā)高高束起如同男子。他有時立在這院中身旁亮著一盞荷燈，有時在屋內(nèi)點一盞燈等著，風(fēng)霜雨雪從未間斷。

江流風(fēng)頷首淺笑，她擅“借”些稀奇小玩意兒，每次得手她都要向自己嘚瑟炫耀。一開始他還規(guī)勸她莫要如此免得傷到窮苦百姓，但數(shù)次觀察之后發(fā)現(xiàn)她專在花柳巷子下手便隨她去了。況且看她每次回來都興奮異常，他也樂得看她眼里的點點星光。

“少爺？都亥時了，怎么還沒睡？”小眾起來去茅房，回來一看少爺屋里還亮著燈，他人還立在門口。

夜風(fēng)吹起他的衣角，顯得更加單薄。

“你且去吧，我再吹會風(fēng)。”

小眾只得進屋拿件披風(fēng)給他披上，“少爺，您少吹會兒，夜露重。”

江流風(fēng)“嗯”一聲。小眾嘆口氣回屋去了。

整個院中只剩他屋內(nèi)的燭光和四角天空的星星點點，他足尖一點掠上鄰近三樓的屋頂。

夜雖深了，整個洛丘城的燈火閃爍。樹梢的夏蟬突地一起唱起夜曲，舉目望去，城南的園子水汽蒸騰，薄薄的繞繞纏纏著青青蔥蘢，映著那鐮刀月也朦朧起來。幾只流螢飄飄忽忽竟隨風(fēng)浮到他的身側(cè)。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修長的手指上便落了一只，忽閃忽閃。漣兒，你看，螢火蟲啊！你總是吵鬧著把它們嚇跑。

湊近一點看，他幾乎要立刻甩手趕走這小蟲，從未認(rèn)真看過，竟如此丑陋！《生物志》上說小小一只流螢，幼蟲從卵孵化到蛹要經(jīng)過六次蛻變，成蟲的壽命一般為三至七天，何其短暫的一生啊！

輕輕彈走，江流風(fēng)撩起披風(fēng)坐下。蟬聲息了，如鉤的月又往西斜了點，小小生靈都會在有限的時間里拼命發(fā)光，相比自己真是慚愧啊！父母大仇雖已報，但心中的疑問他卻不愿面對。

上次截下的黑鴉密信并非是來自玲瓏閣，寄信之人料定他要截下，那信上所述...也是寄信之人別有用心吧。他如無其事的焚了，可那句句都印在了腦海之中。想得到漣兒的人是誰？不惜拿出陳年舊事編排，他的家人與她的家人怎會是舊識？又怎么會是她的母親害了自己父親？無稽之談！

可是江流風(fēng)也得承認(rèn)，他心中已經(jīng)有了隔閡，漣兒遠(yuǎn)走，他是有微微的解脫之感。他真怕自己查下去那信上所說屬實，他不敢想象那種場面！

揮揮衣袖趕走了那幾只盡在身側(cè)的小生靈，長嘆一口氣，后跟腱又隱隱作痛了。

亥時過半，燈火熄滅了八成，只余下幾家大型的酒肆花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這歌舞升平如同世間遺落的一塊腐爛區(qū)域，生生不息。

花柳巷正中竟搖搖升起一盞長明燈，飄飄忽忽如浮在水中。呵！又是哪位達(dá)官顯貴相中了誰家頭牌為她舉行的梳弄之禮，明明是曲意逢迎做戲的事情偏要有張揚得眾人皆知的儀式，弄得好像是真情實愛。

子時的更聲響了，江流風(fēng)起身躍下落入院中，缸中的蓮含苞而眠，嬌弱憐人。借著微弱的光，一條小魚從荷葉下游出來，大概是聽到聲響以為要投食喂它。罷了，看在你還沒睡的份上就給你加頓餐。江流風(fēng)拿過石桌上的小碟子，輕輕抖進缸中幾粒魚食。

夜神微月下楊枝，催道太眠遲。

他極少如此，若不是被人挑開了裂縫又送走了秋雨，怎會如此思緒紛紛？秋雨如此選擇實在出乎他的意料！

進屋解下披風(fēng)，將燈芯挑亮，心中不覺升起一陣空蕩之感，這偌大的院子已經(jīng)安靜快一年了。

取出一壇她釀的荷花蕊。記得她釀的時候驕傲的說這釀造法子是從良醒署摸來的，此種酒是用來宮廷飲宴的相當(dāng)珍貴，還夸下海口說這酒定能“千日醉不醒，十年味不敗”，那今日便來個千日醉吧。

揮滅燭火，仰頭一飲而盡，愿有好眠，夢中有所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