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工作的繁忙程度超過了靖瑤的預期，來了兩三天了，看這個工作日程，別說找時間去上海跟志明約會了，連接電話的時間都快沒了。肖主任是個典型的女強人：指令明確，要求嚴格，態度嚴肅，一絲不茍，跟著她干活與平時在所里的狀態完全不同，靖瑤每天都要與基建部門的各位工程師開會討論，確定每一點設計內容，一個小小的問題都要討論四五次。

宋小松背地里已經管肖主任叫“肖老虎”了，每天晚上加完班回去的時候總要說“肖老虎是不是打了雞血了？”“肖老虎是鐵老虎吧。”“肖老虎是不是女人啊？”“肖老虎是要整死我們吧？”說這話的時候，他語氣凝重，表情夸張，一股真的要被累死的感覺。靖瑤聽他說著，揉揉自己發酸的頸椎，活動活動僵硬的手指，然后抬頭扭扭脖子，對著陰冷的天空說：“宋小松，這就是工作啊，別抱怨了，肖老虎都被你叫成小老虎了，聽著還挺可愛。”

宋小松聽完，吐吐舌頭，一臉嫌棄的表情說：“她還小老虎，小老虎比這可愛多了，好吧。”項目部給他們安排了單身公寓暫住，兩人住隔壁，每天晚上都是這樣的對話，在杭州濕涼的夜色中，抱怨完甲方，拖著疲憊的身體告別，等待第二天同樣的忙碌。

靖瑤回到房間，洗漱完，覺得渾身酸疼，明明是設計師，靠智力吃飯的，可是每天下來都覺得自己是個農民工，得靠體力吃飯。倒在床上，拿出手機，看到了志明兩個未接來電，一個是晚上八點，一個是九點十分，還有一條短信，九點十二分發的，“瑤瑤，晚上干嘛了，怎么又不接電話了，忙完了打給我吧。”

靖瑤看看現在，十點四十，不知道志明睡了沒，撥通電話，設成免提，把手機放在手邊，她覺得自己連拿著手機的力氣都沒有了。只響了兩聲，志明就接了電話。

“志明，我今天又加班了，剛到住的地方。”靖瑤先開口，她這么說是帶著撒嬌的，希望志明能安慰安慰自己。

“你加班沒帶手機嗎？”志明問。這句話跟靖瑤的預期很不一樣，她以為他會說“瑤瑤辛苦了，現在休息了嗎？”或者“這么晚，有人跟你一起回來不，自己注意安全啊”，或者“我一直在等你電話，到家就好了”，又或者“我一定好好工作，以后不讓你這么辛苦”，可是都沒有，只有一句略帶埋怨的“質問”。

“帶了啊，肖主任晚上還組織大家開會，我調成振動了，沒聽到，一看到就給你回電話了。”靖瑤雖然有點失望，但也理解志明的心情，壓住情緒，認真地解釋，解釋完又問了一句，“你今天忙嗎，晚上都干嘛了？”

志明不回答，接著問：“你不知道我每天都會給你打電話嗎？為什么開會的時候不抽空看一眼手機呢？”

“我知道你會打，可是開會一直在討論問題，我們這個設計周期很短，需要盡快完成工作。我這不是一回來就打給你了嗎？”靖瑤的感覺由失望變成了委屈。

“從你到杭州，我每天打你電話你都不接，別說讓你主動關心我了。工作比我這個男朋友還重要嗎？”志明的情緒也不好。

“我這不是沒辦法嗎？我也不想這么忙，這么累啊。你不能這樣就給我定性，覺得我不關心你吧。”靖瑤覺得自己都要哭了。

志明不說話了，手機安靜了兩分鐘了，他還沒有說話。

“你干嘛不說話啊？”靖瑤問。

“不知道說什么，也不想跟你吵架。”志明回答。

“那先掛了吧，明天再說。”靖瑤不知道他為什么情緒不好，她也不想吵架，可能冷靜一下是個辦法。

志明回答“好的”，然后掛了電話。

靖瑤還沒來得及再說話，手機里就傳出了電話掛斷的嘟嘟聲，與志明交往這么長時間，他從來沒有這么直接掛過她的電話。靖瑤生氣了，她覺得自己辛辛苦苦地工作，一閑下來就給他打電話，他憑什么這么質問自己，還掛了她的電話。她翻身從床上起來，氣呼呼地喝口水，然后又撥通的志明的電話。

靖瑤：“你為什么掛我的電話啊？”

志明：“不是你說掛了，明天再說的嗎？”

靖瑤：“那你就掛啊，你不怕我生氣嗎？”

志明：“瑤瑤，咱們交往以來，我覺得我喜歡你，所以我一直在關心你，什么事情都想著你。可是我沒感覺到你多喜歡我，之前我送你東西你不讓；想讓你回我家看看，你不去；現在你忙起工作來，就不接我電話，你是不是一天都不想我一下啊？”

靖瑤：“你怎么知道我不想你啊，我一回來就給你打電話，好好解釋為什么不回你電話，問你今天干嘛了，想好好跟你聊天，你都不聊。我沒接你電話是我不對，可是我都解釋了，你為什么還生氣呢？”

志明：“你反正都有自己的理由，要給我省錢不收禮物，時間太短不見家長，工作太忙不理我。瑤瑤，在我們的關系里，你從來都是主導，你把我放在什么位置呢，你的心里有沒有我呢？”

靖瑤不知道志明今天為什么這么生氣，她覺得自己就是漏接了兩個電話，沒有及時回復消息，志明卻已經把問題上升到了這個高度。靖瑤承認自己是個慢熱的人，是個喜歡掩藏感情的人，在和志明的交往中，她很少贊美志明，很少直接表達自己的歡喜，可是她一直積極對待這段感情，怎么會像志明說得那樣不重視他，心里沒有他呢。這么想著心里更覺得難過，就對志明說：“你平時離得那么遠，一個月回來那么幾天，你怎么不覺得自己天天撲在工作上？我漏接你個電話，你就覺得不好，就覺得我把工作看得比你重要了。”

電話那邊志明聽到這話，也覺得自己委屈：“你要這么說，就是無理取鬧了。我的工作就是這樣啊，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就知道我得在外地工作一陣子，我是不能總陪在你身邊，可是我每天都記得給你打電話、發信息啊。”

靖瑤聽到“無理取鬧”四個字，火氣一下子就起來了：“我無理取鬧？你的工作是工作，你的工作有規則，我的工作就不是工作，沒規則了嗎？我在BJ不忙的時候，哪天不是準備好大把的時間跟你聊天的，現在我稍微忙一下，你就這么說我，你要覺得你對我太好，不公平了，那你不要這樣好了。”說完不給志明再說話的機會就掛了電話。

志明可能也在生氣，沒有像以前一樣馬上追著又打電話過來，也沒有發信息。靖瑤看著天花板，回想剛才的對話，越想越覺得志明說得過分，再看看始終沒有動靜的手機，她眼淚都出來了。賭氣地關了手機，拉上被子，迷迷糊糊地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