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第一次見到蠟燭,是在自己四歲生日那天晚上。
媽媽給我買了一個好大的蛋糕,表面有一層巧克力醬,還裝飾著橘子瓣、獼猴桃片和芒果。
爸爸給我戴上了硬紙殼做的皇冠,教給我把四根細細小小的蠟燭插到了蛋糕上面,用打火機點著。外婆關掉電燈以后,我們全家一起唱起了“Happy birthday to you”。
不過那時我們家四口人的胃口都不算大,那個仍然還在我的記憶里散發誘人甜香的大蛋糕,竟然只是每個人切下一小塊吃,剩下的都倒進了垃圾桶。
在我漫長到不可思議的生命里,我時常會在夢里重新咀嚼那一塊巧克力蛋糕的香甜滋味。就像很多我的同齡人那樣,在自己生命的剩余時光里不厭其煩地向后輩們一遍遍講述我們曾經歷過的黃金年代。
還記得我四歲生日那天,纏著媽媽不讓她打開電燈,因為我覺得蠟燭發出的橘黃色火光暖暖的、柔柔的,比日光燈的光好看多了。那時候我可想不到,自己后半生的每個夜晚都會在蠟燭陪伴下渡過。
我慢慢長大了,每年的生日媽媽都會給我買生日蛋糕,也都會插上代表歲數的蠟燭,一直到我成年以后不在家里過生日為止。
和自己的同齡人一樣,努力讀書考大學,畢業以后到南方的一座大城市做了漂泊一族。每天清晨奮力跟人爭搶著擠進地鐵,然后在寫字樓里的格子間里像個古代的紡織女工一樣,在電腦鍵盤上揮灑自己的工作熱情,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那個被后世歷史銘記的日子里,凌晨一點多,我在公司加完班以后打算和平時一樣乘地鐵回租住的地方。然后那個改變整個世界的瞬間就猝然發生了。在深達50米的地下,我都能感覺到頭頂的穹隆顫動了一下,然后整個世界陷入了一片漆黑之中。
凌晨的地鐵站里人不算多,大概也就不到十個,驚恐萬狀的我們掏出手機打開手電功能,呼喊著、尋摸著、觸碰著,終于擠到了一起。我拉住了一位穿著紅色連衣裙的小姐姐,才覺得安全了很多。
幽幽亮著的手機屏幕上,本來滿格的信號已經連一格都不見了。一個頭發非常短的瘦高男生大聲喊著:“打110試試!緊急情況應該不用信號吧!”
紅裙小姐姐聲音打著顫:“110、120都打過了!打不通啊!”
一個胖乎乎的大叔發出沉穩厚重的聲音:“咱們向電梯口走走,趕緊出去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么事兒!”
我們8個人互相手拉著手,另一只手則舉著發亮的手機,像一條每條腿都會發光的巨大蜈蚣一樣,蜿蜒曲折向著地鐵站電梯出口的方向走然而走了不到一百米,我們就發現不用再走了。
地鐵出口堆滿了破碎的磚石和水泥塊,完全被堵死了。我們面面相覷,同時想到了一種可怕的可能性。大家決定向反方向另一個出口去看,那里同樣被破碎的建筑尸體堵死了。
一個長發及腰的小妹妹尖叫道“哇!地震啦!”
我雖說沒有像她一樣尖叫出來,但是心里和她想得一樣。覺得自己運氣還挺好的,地震的時候,正好在地鐵里面,保住了性命。
然后沒等我們慶幸多久,隊伍里一個戴著眼鏡的長發青年大聲說:“不!這不是地震!你們看,地鐵口上面的建筑都塌掉了。可是我以前看過資料,地鐵隧道根本就防不住地震,這些頂板、中柱一樣會塌陷!”
聲音沉穩的大叔疑惑道:“那你的意思是……”
長發男激動地大叫:“核戰爭爆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