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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摽有梅

  • 大宋有匪
  • 帶刀暖男
  • 3004字
  • 2019-03-13 20:06:12

數日后,殿帥府虞侯陸謙使了個計策。

他賺林沖去喝酒,卻暗地里騙林娘子去了一戶人家。高衙內早在里面候著,正要霸王硬上弓,不防林沖趕到。高衙內要不是跳窗跑了,當場就得被怒火中燒的林沖給宰了。

原來陸謙與林沖自幼相交,稱兄道弟。林沖千防萬防,沒防到老弟兄會給他玩這一手。愛妻差點被玷污,更兼被兄弟出賣的怒火,直把一個謙遜溫和的豹子頭逼成了瘋豹子,跑去把陸謙家砸的粉碎。

陸謙如驚弓之鳥般躲在高府,終日不敢外出。

林沖藏著刀,在高府門外一連等了三日。府前人見林沖面色不善,殺氣滔滔,誰敢上前問他。

到了第四天,魯智深約了王慶,同去林沖家相探,問道:“兄長如何連日不見面?”

林沖答道:“愚兄少冗,不曾探得二位兄弟。既蒙光臨寒舍,本當草酌三杯,爭奈一時不能周備,且和賢弟一同上街閑玩一遭,市沽兩盞如何?”

王慶笑道:“最好。”

三人同去街上,尋了個小店,喝酒吃肉,談天說地,日暮方歸,又約明日相會。

林沖自此每日與王慶、魯智深上街吃酒,把殺陸謙的心思暫時擱置到了一旁。

只有王慶知道,事情絕不會到此為止。

高衙內對林娘子的癡戀,就像是宿世的魔障一樣,得不到手,便不能活。

這同樣也是林沖命中的劫數。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林沖這邊才出了事,童嬌秀的信又寄到了。

王慶的諄諄苦勸,并沒有讓她死心。她就像一只甘愿撲火的飛蛾一樣,在信中肆無忌憚的書寫著對王慶的渴慕。

某一瞬間,她在王慶的腦海中竟和高衙內的形象無縫重合了。

同樣的身世顯貴,同樣的寂寞空虛,同樣的一往情深。

高衙內雖是花花公子,可自從與林娘子相逢一面,心中就再容不下其他女子。

王慶不禁有些迷惘了。

最讓他心悸的,是信的最后兩段。

童嬌秀的命運,終究沒有逃脫既有的軌道。童貫已經在打算把她嫁給蔡攸的傻兒子了,以媼相雷厲風行的做事習慣,這事很快就會提上議程。

童嬌秀話里話外,隱隱露出要和他私奔的意思。

私奔。看著這兩個字王慶只能是苦笑。

且不說兩人能否從天羅地網中突圍而出,就算僥幸逃了出去,牛小嬌怎么辦,瞎了眼的父親怎么辦,他總不能為了一個筆友,便把全家人的性命都給博進去。

信的結尾,是一首取自詩經的《摽有梅》:

摽有梅,其實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摽有梅,其實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摽有梅,頃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每一個字都力透紙背。

王慶見了這首詩,心中驟然一痛。

一個大家閨秀,若非心懷絕望,絕不會在信里寫什么‘求我庶士,迨其謂之’。

先秦女子唱這個,是深情而浪漫。宋代女子寫這個,卻是荒淫而無恥。

君不見,李清照寫了句‘絳綃縷薄冰肌瑩,雪膩酥香’,就被王灼痛罵不知羞恥。北宋文化的開明,從來都不屬于女子的。

隔著四條街道,他似乎看到了童嬌秀痛苦的雙眸。

隔著無盡時空,他仿佛見到了一千年后怯懦的自己。

他比誰都清楚,那種無法掌控命運的無助感。他比誰都了解,童嬌秀此時的痛苦和絕望。

王慶在紙上,緩緩的寫下了一首詩: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

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說君兮君不知。

這首《越人歌》也是出自詩經,詩本身與愛情無關,大意是寫越國船夫對子皙的崇拜和熱愛。但這詩寫在回信里,自然而然就有了別的意味。

寫完之后,他嘆了口氣,把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紙簍里。

“我能為她做點什么?”王慶在心里拷問著自己,卻沒有得到答案。

他出身的望著窗外,指節被捏得咔咔作響。

“兄弟,王慶兄弟!”一聲炸雷般的大呼,將他從遐思中驚醒過來。

側目看去,只見魯智深扛著禪杖,一臉焦急的闖入進來,不住聲的大吼。

王慶心里咯噔一下,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忙起身迎到了院子里:“師兄,何事如此驚惶?”

魯智深見了他,三兩步便沖了過來:“兄弟,大事不好,林教頭吃那高俅高賊害了!”

王慶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牛小嬌,吩咐道:“娘子去把門關嚴實,師兄,咱們屋里說話。”

進到屋里,兩人坐定,魯智深便將事情原委講了一遍。

林沖誤入白虎節堂,押入開封府!

擔憂了許久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

王慶思慮片刻,便將家里僅剩的銀錢都拿了出來,親自去衙門打點。

這件事牽扯到高俅,并不是錢能夠解決的,王慶費這番氣力,主要是讓林沖在牢里少受點罪。為了怕出意外,他半夜拜訪了開封府孔目孫定,奉上銀子,悲訴林沖的遭遇。

那孔定是當案孔目,為人耿直不阿權貴,他早覺得這案子里透著蹊蹺,經王慶一說,便知其中原委。堂堂當朝太尉,行此險計陷害一個禁軍教頭,只是為了給爭風吃醋的紈绔兒子撐腰。大宋的官場,究竟黑暗到了何等地步!

眼見這案子分明是陷害,激起了孔定胸中一股不平氣來,當堂質問開封府尹盛章。

盛章字季文,為朱勔一黨,曾任知蘇州、知真定府。水滸里說開封府尹算是個好官,實際上盛章以諂媚權貴驟用,勢傾中外,以獄空覬賞,果于誅殺,以慘毒聞名。

這種攀附權貴的酷吏,怎可能為了區區一個禁軍教頭,去得罪正蒙圣眷的高俅?

王慶對此頗為擔憂,生怕盛章一個挺不住順從了高俅,直接判個斬立決。那樣的話,他除了劫囚大鬧汴京就別無選擇了。

好在虛驚一場。

盛章如軌跡中一樣,跑去質問高俅。兩下說僵了,高俅終不能一手遮天,只得退了一步,應允不斬林沖,只判個流配了事。

當日盛章回來升廳,叫林沖除了長枷,斷了二十脊杖,喚個文筆匠刺了面頰,量地方遠近,該配滄州牢城;當廳打一面七斤半團頭鐵葉護身枷釘了,貼上封皮,押了一道牒文,差兩個防送公人監押前去。

事情,回到了王慶熟悉的軌道上。

魯智深匆匆忙忙又來找王慶,一臉的殺氣騰騰,不住聲埋怨開封府袒護高俅不分黑白。

王慶只是苦笑,斷個刺配算是不錯的了,真要無罪釋放,高俅面子上過不去,非和盛章死磕不可。盛章背后是朱勔,與高俅是兩個利益集團。盛章真要讓高俅顏面掃地,第一個辦他的不是別人,絕對是朱勔。

朝廷里這些個奸黨,互相攻擊是常態,可不會當真撕破臉皮。鷸蚌相爭漁翁得利,朝堂黨爭,本就是牽一發而動全身的。

“師兄打算怎么辦?”

“俺琢磨著,半路劫囚,把那兩個公人做了,俺便和林教頭落他娘的草,再不受這些奸臣的閑氣,豈不痛快?”

王慶笑道:“師兄打得如意算盤,不知問過林教頭的意思么?”

魯智深摸了摸錚亮光頭,嘿笑道:“若和教頭說了,他必然不許灑家做。等灑家先斬后奏,將那兩個撮鳥殺了,林兄自然就隨俺走了。”

“我的好兄長,你這不是強人所難么?”王慶搖了搖頭,道:“據我看,林兄對前途還沒死心,本想掙扎個三年五載,復為良民。你這直接逼他去當強盜,他嘴上不說,心中豈不怨你?”

魯智深憤憤的一拍桌子:“豈有此理,灑家去救他性命,他怎會埋怨灑家。”

“師兄,劫囚之事,不可再提。我這里有個主意,那高俅狗賊害不死林教頭,路上定然讓當差的動手。師兄若有心,就暗地里尾隨,見那兩個撮鳥動手時,便出面制止,卻是不可殺人。”

魯智深煞是郁悶,碩大的腦袋搖來晃去:“你也是個不爽利的人,灑家一禪杖打殺那兩個賊撮鳥,豈不痛快。”

王慶軟聲勸道:“師兄,為朋友謀事,當先顧朋友的心意。強行把他拉上我們認為對的道路,久后必有差錯。師兄也不愿看到林教頭日后郁郁寡歡,英雄遲暮吧。”

魯智深唉聲嘆氣,連連的搖頭:“你們心事太多,灑家鬧不懂,就依你說的辦吧。”

王慶道:“師兄去暗中保護,小弟便在京師看顧林大哥家眷。高俅將林大哥發配到千里之外的滄州,那高衙內必然趁虛而入。小弟若見頭勢不好,便想法將林大哥家眷送出去。事情若是做的大了,小弟也到綠林中討生活也說不定的。”

魯智深哼哧著說:“據灑家看綠林也沒什么不好,總比腌臜的官場要干凈些。”

兩人商議許久,把事定了,便一起去探望林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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