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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冬夜

  • 眾生之河
  • 華樹98
  • 2390字
  • 2019-03-03 12:10:52

“天短了”,老宋一邊使勁用腳踹了幾下火爐子旁邊的煤堆,一邊說,“軍該回來了,把樓梯口那間屋子收拾一下吧,也就這幾天了,也就三五天?!薄霸缰?,為啥就那么希望他回來,每年回來都…”“他是你哥!”我不太喜歡這個哥哥,為了他的海外夢,他不切實際的夢,每天在外國徘徊,在國外的各種場所打工,美其名曰,創(chuàng)業(yè),每年回來都要創(chuàng)業(yè)基金,家里的東西,都給了他做創(chuàng)業(yè)基金,可笑,可笑的是我那老實的爸爸,相信這哥哥相信的不行。

“昨天老吳又來了,家里就是砸鍋賣鐵也要還他的錢,我一分鐘也忍不了了,一分也忍不得!”我母親大聲的吼著,把身邊的針線盒砸向老宋,老宋來不及閃躲,一盒子針線從老宋的肩膀落到腿上,落到老宋前面的飯桌上,散落的扣子落到老宋的碗里。

老宋默默撿起所有東西,放進摔得不成樣子的針線盒子,母親大聲吼著叫著,眼淚在她臉頰滑落,眼里都是絕望和痛苦,她狠狠的采著自己的頭發(fā),一根根銀發(fā)滑過她的皺紋,落到她的腳邊,我趕緊過去抱住了她,心里害怕的緊,我按住她顫抖的手,老宋顫顫巍巍的拿來藥盒,我一把搶過藥盒,將藥盒子里的藥翻來翻去,找到一片藥,急切的給母親喂下去。

“她,好多事都不太記得了,病情更嚴重了,總是說胡話,大概都是關(guān)于追債的事,我家已經(jīng)兩年沒人追債了,昨天她緊張的很…”老宋相當(dāng)平靜的向秦芳訴說,仿佛說別人家的事,我急切的問“怎么辦,要住院嗎,要吃藥嗎,怎么辦?芳,我媽要怎么辦?。俊鼻胤季o皺眉頭,“治療,你們是沒有足夠的錢的,我尋思著,心病還需心藥醫(yī),你們不妨這幾天籌些錢,拿到她面前,讓她看見自己家里有錢,不要讓她有緊張的情緒?!薄昂茫?,行”老宋面無表情的說,“芳,你是唯一的醫(yī)生了,我只信你了,只能信你了”我不知所措的跟她說著,秦芳拉過我的手,拍拍我的手安慰我。

我母親的精神有問題,記性也不太好,已經(jīng)三年多了,自從宋軍走后,她就整天擔(dān)心,病也更重了。

我們舉家住在海邊,一間祖?zhèn)鞯钠茦欠坷?,不過很快,樓房就要沒有了,老宋要把它賣了,給宋軍做創(chuàng)業(yè)基金,我心里氣的不行,卻勸不住這個老實巴交的別扭人。

“爸,賣了樓房,咱們可就住船里了”“嗯”“你一直為宋軍想這想那,你想過我嗎,我呢,我17了,一件好衣服也沒穿過,如果可以,如果可以,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學(xué)校!”“你哥他小時候…”“過去了10年了,該給的都給了!”我生氣的踹了一腳煤堆,摔門走了出去。

站在海邊,我就會想這幾年發(fā)生的事,14歲那年我被迫退學(xué),成全我家里的經(jīng)濟危機,剛回到家里時,每每看到被做成置物盒的書包,我就傷心的掉下眼淚,宋軍會喊我“別哭了!女孩子上不上學(xué)有啥用,將來找個好人家嫁了比啥不好,一點都不替家里考慮!呸,賤胚子!”我當(dāng)時不敢反駁他的,反駁他,他就要動手打我了,老宋是不管的,老宋說,他是你哥哥,你要聽他的話,他不會害你的。大概,我這個該千刀萬剮的哥哥給老宋灌了什么迷魂湯。當(dāng)時憐惜我的只有母親了,她時常拉著我的手,在海邊坐著,有時我看她掉下眼淚,她總是跟我說對不起,對不起。我總是緊緊攥著她的手,同她一起哭泣,那時她的精神還是好的,幾年的光景,人就變的這樣,時間是真的可怕,真的不可理喻,好人總要受報應(yīng),壞人總要無憂無慮的活著。

不出老宋所料,宋軍回來了,他提著一些外國的糖果和零食,一回來就找我,“爸,我妹子吶,我給我妹子帶回來好吃的了!媽快過來,一起吃點外國零食兒!”我很冷漠的走過去,隨手拿了一塊糖塞進嘴里就走了,糖甜心苦罷了,我剛要出門,宋軍便叫住了我,“妹妹,過來,哥哥同你說說話,好久不見,哥哥還挺想你的呢!”,“哦,是嗎。”“歡兒,哥哥看你又長高了!”“上學(xué)的話會長的更高”我冷笑道,“哎呀,歡兒,哥哥每次想到當(dāng)年的事都覺得對不起你啊,都是哥哥的錯,都是哥哥的錯!”“所以,哥哥決定今年帶你出去,去俄羅斯,哥哥在那有處房子,我把你帶過去,你在俄羅斯學(xué)點東西,咱們兄妹也有個照拂嘛!”“算了吧,你自己照拂自己吧!”說罷我便推門而出,我知道這個宋軍不知道又在打什么歪主意!

我收拾了宋軍的屋子,摸著墻縫,想起這房子就要被賣了,心里很是不舍得,鼻子一酸,掉下眼淚來,剛要推門而出,聽見老宋的聲音,“軍,你一定要把歡兒帶走呀,歡兒,也就靠你了,軍,這房子一旦賣了,我們老兩口住哪都無所謂,歡兒,歡兒就靠你了!”“爸,我是看著你的面子,才說把歡兒帶過去,看著有啥合適的工作讓她做,歡兒要是不領(lǐng)情我也沒辦法!”我這些年都知道,老宋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只是這哥哥,真是讓人氣的心里發(fā)顫,我推門出去,指著宋軍的鼻子罵道“宋軍,你小子別不知好歹,家里的房子你也想賣,你自己活的倒是瀟灑滋潤么!恨不得吃我們的肉,喝我們的血!呸!”“這叫創(chuàng)業(yè),你知道個屁,這是這個家都是欠我的!我小時候被人拐了那么多年,苦頭吃盡,還不是因為你這個賤胚子!欠人的,就是要還的,老天有眼,讓我爸爸有良心,都像你這樣,我們這種可憐人還活不活!”

我氣的手顫抖著給了宋軍一巴掌,宋軍吃不得這個虧,反手就給我一巴掌,上來便要打我,老宋攔在中間,白白挨了好幾拳,我氣的渾身顫抖,眼淚停不住的往下掉,“宋軍,什么是良心,良心是知恩圖報,這個家欠你了嗎,就算欠你,這么多年,該還的都還了!”我哭著跑了出去,聽見宋軍的叫罵聲越來越遠,我知道,如果我跟著他去了俄羅斯,我也不會有好的下場,我留下,就要在這里一輩子,一輩子打漁,一輩子和作伴!,我不知道自己該何去何從,秦芳跟我說,好的人生過一次就夠了,不好的人生,輪回幾百次也是無奈。

我想著,想著我這一輩子的無奈,我覺得一口氣橫在心中上不來,我拼命的錘著我腳邊的石頭,血順著我的手流下來,無助感吞沒了我,一如大海吞沒僅剩一縷夕陽云煙。

我慢慢向海里走去,感覺周身輕松,涼快,似乎多年的負擔(dān)就要在今天卸下了。

慢慢的,直到海水沒過我的頭發(fā),我似乎能看見海底的一片月色,命運給自然以溫柔似水,卻送我刮骨之痛,在暢快中,我慢慢沒有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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