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湖面上架設著琉璃廊橋,廊橋曲折蜿蜒,最終圍成圈。被圈住的湖面倒映著夜空中的群星,其中七顆最亮的星似乎能夠連接成圖案。
計逸凡沿著廊橋邊走邊觀望,最終找到了一個適當的位置。從這個角度看去,湖中倒映著星星之間便可順著光的紋路勾畫出圖案。
“歡迎來到星紋旋廊,塵密者。”
聞聲回頭,計逸凡看到一位與自己年齡相仿的赤足少年正踏著湖面向他走來。
他反手指著自己,問:“你是在叫我?”
少年點點頭,停下腳步,雙手插兜站在他身側,也抬頭望著星空。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雙方沒有言語交流,只是靜靜地望著星空。
計逸凡時不時瞄一眼少年,多次欲言又止。
少年穿著的短袖和短褲每隔幾秒就會換一種顏色,很是新奇。同時,他戴著的羅盤形吊墜也會隨之變換色彩。
“星紋旋廊是屬于宇宙的奧秘,物質和念質皆在其中。它的紋路變化循著觀望者的內心世界而動。因為……”少年看向他并露出笑容,“得以窺見〔星紋旋廊〕之人,或有改天之命。”
“啊?”計逸凡有些懵,顯然是被他突然的話語打亂了思維。
少年淺淺一笑,望著星空說:“人生不像故事。故事可以根據綱目鋪設細節,而人生從一開始就是細節決定成敗。”
“每一個細節都是轉折點,由此誕生了世間錯綜復雜的命運網絡。這張網的結點對不同的生靈來講,意義各不相同,至于結點之后的路是好是壞,全由個人判定。”
“幸好,命運不會偏袒任何一個生靈。”
計逸凡認真的聽著,盡量讓自己不遺漏信息。
“〔塵密者〕是我們十一位對窺見星紋旋廊者的定名。”少年似陷入回憶一般自顧自說著,“塵密者能夠連接〔生命之樹〕,也能代表我們掌管自身所在的〔主宇宙〕。”
“這便是‘最初的秩序’,而‘最初的命運’似乎太過苛刻,以至于星紋旋廊成了廢墟一樣的地方。”
“……”
見少年悵然若失的模樣,計逸凡心里想著要安慰一下,哪知少年情緒轉變極快,扭頭就滿懷期待地問他:“你覺得天上哪顆星星最好看?”
“唔——真要說的話,北方那顆最亮的吧。”
“噢?我倒不覺得。你瞧,蒼穹之上不止它一顆亮度超群。”
計逸凡放眼望去,確實如此。
“想知道最亮的七顆星代表什么嗎?”少年抬起右手緩緩劃著線,最后停在剛才他說的那顆明星上。
沒等他開口,少年便開始介紹,而他慢了一拍才輕輕點頭。
“創造〔天空與公正〕的伽馬天河;創造〔大地與忠誠〕的阿古地王;創造〔森林與智慧〕的梵帝森羅;創造〔海洋與堅毅〕的虛空海神。”
“世人只道創世四神,卻不知天地初開之際,魔幻大洲共孕育出七位神靈。”
“七神?”
“〔生命與輪回〕神靈,靈符守鷹;〔幻想與自由〕神靈,冥淵烈鯊;〔秩序與戰爭〕神靈,歸弦千音。”
“如果說,前四位創造的是世界本身,那這三位創造的就是世界規律。”少年不可置否地說,“這是屬于魔幻大洲的‘最初的秩序’。”
“另外,七神座下各有一位使者,稱為〔影格者〕。”
少年回眸看著他,視線對接的瞬間,計逸凡只覺得被什么東西穿透了心臟。模糊的記憶浮現在他腦海中,斷斷續續,光怪陸離。
“影格者更替周期極長。換言之,他們的壽命,超脫自身種族限制。影格者游蕩于塵世,尋求可承繼七神權能之人。若無能者,將自取之。”
少年的話語被涌入他腦海的記憶沖淡,他的視線漸漸模糊,身體也越來越輕盈。
“你看,星紋旋轉了。”
計逸凡努力地睜開眼,卻發現自己身處于半空之中。頭頂是廣袤的星空,背后是魔幻大洲全境。
他心中忽然萌生一個想法:少年是星紋旋廊的創造者之一,也是凌駕于魔幻大洲創世神靈的更高層次的存在。
而被稱為〔星紋旋廊〕的此地,并非是他的夢境,是真實存在的空間!
“史書是會騙人的,可歷史不會。不像人會騙人,而人的心和靈魂也會騙自己。”
“失心之后還會選擇拯救的人,一定是最純凈的。”
有些耳熟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周身的場景隨他黑眸中的光景轉變。
紅色荊棘海中央佇立著一位褐發青年,白鴿站在他食指上瞅著計逸凡。
“你在等我。”語氣十分確定。計逸凡心想:大概這輩子只有這一次是他百分之百的肯定。
“嗯。雖然等的有些漫長,但至少你來了。”
計逸凡抱臂直視著他的眼睛,道:“說好的故地重游,結果是帶我們偶遇伙伴們。魚哥哥……”
“抱歉。擅自將改寫命運的重責轉移給你們,只怪我無能為力。”魚苦笑著,偏過頭躲開他的視線。
“所以,真的是魔幻大洲的未來。”他說這話時聲音有些顫抖,腦子里閃過一些不好的畫面。
魚卻說:“慶幸是平行空間的魔幻大洲,你們的未來仍未定。”
他走向他,每一步都伴隨著荊棘的傷害。
計逸凡看著他身上漸行漸多的傷口,很想叫停他。可魚看出了他的于心不忍,沉聲道:“當一個未來向過去請求改變,代價只會大不會小。”
他認同他的話,可他不能讓他獨自承受傷害。他想向他靠近,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未來與過去的距離如此遙遠。
沾染了靈血的荊棘更加茁壯,也更加堅硬。
疼痛在魚的感知中逐漸變得模糊。他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去到計逸凡身邊,告訴他改變歷史的關鍵節點!
他路過萬千時間的交匯點,看著世界的記憶翻過一遍又一遍,始終向著最具可能性的那個點前進。
直到白鴿振翅高飛,他才停下腳步,轉眼跪倒他跟前。計逸凡急忙扶住他。
“成功了嗎?”他的頭靠在他左肩上,確認了他的體溫后笑了,隨后說:“我能告訴你們的不多,唯一能提醒你的只有這四句話。”
『凡星換明月,鏡林空回響,海風阻輕沙,四象協千音。』
“我曾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墮落深淵,數不清的噩夢輪回上演……現在我想請你結束這一切。”
眼前浮現的四句靈語自己看不懂,他的話又同謎語一樣,計逸凡陷入了困境。
“我該怎么做?”
魚沒有回應,計逸凡側臉去看時,雙手剎那間相觸。他一愣,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被熊熊大火包圍。
驚慌失措的他開始沒有方向的奔跑,直到荊棘海的邊緣升起了月亮。他向著月亮的方向加速奔跑,突然一聲巨響,大地隨之開裂,來不及躲避的他朝著深淵墜落。
“在錯綜復雜的明線與暗線之中,找到故事初始的那條,你會得到答案。”
第三道聲音從虛空傳來,計逸凡艱難地睜開眼,只見一點青光落入自己心口。
故事初始的那條?
思緒還未鋪開就被從他背部蔓延開來的劇烈疼痛打斷,枯黃的松針將他包圍,掩埋……
伴隨著無盡恐懼而來的窒息感驚醒了夢中人。
“怎么了?”魚關心地湊近,摸了摸他的額頭。
計逸凡抿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緩了好久才開口:“我做了一個夢。”
“魚哥哥。我能問,你來的那個時空……毀滅之前是什么樣的嗎?”
“那個呀。是一個除我之外,生靈長樂的地方。”
“你在那里過得不開心?”
他撫摸著心口,抬頭仰望星空,悵然道:“捫心自問,是的。”
時之國度的星空與別處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在空間與時間的糾纏中,無數平行線交融或分離,走向各自的結局——生靈的幻想成就獨一無二的星空魅力。
“但未來,我會開心。因為有你們。”魚轉頭看向他,沒成想這小子又躺倒在草地上瞇起了眼。
他捏了捏他的臉頰,嘆道:“唉,明天過后,一切就靠你們自己了。”
“唔……你說什么?”計逸凡迷迷糊糊睜開眼,揪了一把頭發才讓自己清醒一點。
魚伸手揉揉他的褐發,輕笑道:“沒事。繼續睡吧。”
本來跑了一天就累,剛才又做了噩夢,計逸凡只覺得腦袋昏沉沉,沒過多久就重新入睡了。
而魚坐在草地上,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回頭看向屋子里休息的其他人,露出安心的笑容。
“晚安,我的伙伴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