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隱于薄云下,藍浮夜行至血魅之森。比朗家遺址,血腥味尚且濃重。
他尚未開始調查,一個燃燒的十字架忽然從屋頂落下,點燃了干枯的黑玫瑰。
嗯?藍浮抬眸,火光映出了那位坐在屋頂獨酌的人的容貌——月拉格。在科陳之后進入時光之柱……莫非他也在調查骨種?
他正思索著,林劍突然提醒道:“主人,有第三者在場。”
月拉格一邊欣賞著焰火,一邊搖晃著酒壺。等消磨夠了對方的耐心,他伸了個懶腰,然而剛要展開行動,敵方卻毫無預兆的消失。
是空域系魔法。他起身望向靈息波動最濃郁處。
“藍少主,且慢行。”
“主人。”
藍浮沒成想暴露的如此之快,躲是躲不掉了,于是干脆利落地走入他的視線。
“少主什么時候也學會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月拉格摩挲著酒壺含笑問他。
“趁人之危,有失公正。”藍浮如實回答,卻見月拉格輕笑一聲,提壺又飲一口。回想起母親筆記上的詮注,他不得不提醒他:“藥酒也不能貪杯!”
聞言,月拉格攤手笑道:“誰讓令堂的藥酒確有奇效呢——少主此行并非來看我這個病患吧,倘若無事,我就先回去了。”言罷,他轉身朝向荊棘酒莊的方向。
“骨種的事,你也在調查吧。”
“嗯,調查中。線索比你掌握的多一些。”他負手而立,抬頭望月,“再怎么說,我也比你早出生近百年。吸血種本身又與骨種為盟,線索少了才奇怪。”
藍浮正欲開口,卻聽見他說:“但我奉勸你一句,不要蹚這趟渾水,骨種的恐怖不是你能想象的。更何況,還有不知從何而來的恨意之靈。”
“我是看在令堂的面上才對你仁慈。不然,在你剛踏入血魅之森時就已經死亡。”
“殺我對你沒有好處。”
月拉格聞言笑出聲,還以為他足夠了解自己呢。“借刀殺人,百試不厭。”
藍浮眸光一沉,提高了警惕。這家伙為了扳倒貴族黨還真是無不用其極。
“太陽,就要出來嘍~”他望著遠天那一抹白,回眸朝藍浮一笑,轉瞬化作無數血蝠飛離。
藍浮望著飛離的血蝠,腦海中復盤著剛才與月拉格的對話內容。
過了一會兒,林劍提醒他:“主人,我們該離開了。”
“嗯。去環海三島。”
清晨,身在郡主府的素月收到了下屬的情報。
“月首領這次也算是殺一儆百。倘若貴族黨主動放權,說不定能留條活路。”素月一邊修剪著院中的的桂花樹,一邊說,“只可惜,高位者從不肯輕易舍權。”
“另外,藍少主昨夜曾出現在血魅之森。”
“嗯?他去血魅之森做什么?”
素月正疑惑著,院門外管家來報:“郡主,太子求見。”
“好,知道啦。”
“需要屬下陪同么。”
素月擺擺手,“不必。婚期將至,他們不敢有大動作。”
放下手頭工作來到前廳,太子什邡蟬月及其隨從正在廳中等候。她換作平常乖巧純良的模樣,喚了一聲:“太子哥哥。”
“素月妹妹,幾日不見又漂亮了。”
“太子哥哥切莫打趣我。哥哥今日前來,是有何事?”
“妹妹婚期將至,作為哥哥自然要備幾份禮。”
自己與藍浮的婚期定在了九月三日。不算今日,也就還剩一周時間。
“如此便多謝太子哥哥了。”
素月這邊應付著皇室,藍浮那邊已經抵達環海三島之一的南雨群島。
炎天光和惜夏正等在議事堂,見藍浮進來,夫妻倆起身迎接。
藍浮:“抱歉路上耽擱了些時間。”
惜夏:“尚未錯過吉時。”
炎天光拍了拍他的肩說:“你先歇著,我們再去檢查一下祭祀的用品。”
“好。”
鬼雨種的職責是驅除盤踞在亡者身上的惡識,在其進入輪回前削弱其對生者危害性。
之后,便由骨種提照長明燈為亡魂指引渡過的忘川的路。
祭祀儀式開始后,炎天光來到竹樓二層憑欄觀看的藍浮身邊。
“由惜夏領導的祭祀之舞并不常見,這次的海底火山噴發究竟造成了多少損傷?”
“唉,報道的數據沒問題。”炎天光解釋道,“只是近期全大洲的火山活動愈發頻繁和強烈,空間虛折出現的次數也越來越多,長老們都在擔心這些現象是否預示著大洲的『平衡』即將被打破。”
“再加上,蠱云種近期又進入大范圍的〖自我休眠〗,同居于環海三島的我們不得不做些防范。”
聞言,藍浮的神情愈發沉重。
〔自我休眠〕通常指的是在特定條件下,一個生靈或系統進入一種低能耗或休止狀態,以節省能量或應對不利環境。這種狀態是自發性的,可以是有規律的,也可以是無規律的,具體取決于生靈的內部機制和外部環境條件。
在種族特性〖自我休眠〗持續期間,蠱云種的新陳代謝速率會降低,某些生理功能減弱或暫停,以便他們在資源有限或環境惡劣的情況中生存下來。
與生靈在正常的生理狀態下進入睡眠狀態的〔自然休眠〕不同,蠱云種的〔自我休眠〕是一種更為被動或控制的狀態。
藍浮:“情況上報魔法師委員會了嗎?”
“當然。希望能得到些實質性的建議。”
自他們認識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炎天光露出這種無能為力的愁容,于是安慰道:“嗯。一定會有的。”
“不過,你說要找當時的那位骨種,倘若他真的與恨意之靈有關系,與他碰面豈不是很危險?”
“危險與否,總要碰到了再說。況且游魂越積越多,盡早找到骨種才能讓一切重回正軌。”或許是話題有些沉重,藍浮隨后又調侃說,“我可不敢想象后世史書記載:第二次種族戰爭的導火索,是骨種全體下落不明,職責無人履行而破壞了平衡。”
“嗯呵呵,聊點別的。婚宴都請了誰啊?”
“除了噬神種、元素種、蠱云種和骨種聯系不上,巨龍種、海魂種和巖漿種不方便以外,都發了請帖。”
“喔,這么大陣仗?”
“長老們很重視素月,盡管不知道緣由,但至少不會讓她在藍家受委屈。”
炎天光低眸若有所思,而后問:“跟哥說實話,你的〖天眼〗在她身上看到了什么?”
“哎呀,果然瞞不過你的耳朵。可惜我答應了優衣,不能說。”
見他堅定地搖頭,炎天光忍不住問:“你真愛上她了?”
藍浮不假思索地回答:“真的。”
聽罷,炎天光仰頭感嘆,“蒼天開眼啊!玄冰融化了——”
“嘖,小聲點,祭祀還沒結束呢!”
“哦。”炎天光立馬噤了聲。哪曾想半分鐘后一道天雷劈中了兩人所在的竹樓。
“不是吧,這么快就遭報應了?”
滾滾而下的天雷勾動地火,火借著風迅速蔓延。現場登時陷入一片混亂。
藍浮:“別發愣了,快救人!”
〔空間切割〕將火焰切入獨立的封閉空間。
“來了!”魔法防護罩展開抵御天雷。
眾人還沒從突發情況中緩過來,就聽見大祭司喊:“不好,亡者身上的惡識開始侵蝕尸身了!”
惜夏:“完成祭祀之舞,阻止惡識侵尸。”
“明白!”
鬼雨種迅速集結,繼續祭祀流程。
炎天光來到藍浮身側,提醒道:“有陌生的氣息在附近。”
“人為?”
藍浮的話音剛落,天雷轟隆轟隆降落,卻在即將擊中防護罩的瞬間偏折。
又是空間虛折。
炎天光正要提醒眾人小心,莫要跌入異次元空間時,聽見藍浮喊了一句“請等一下”,扭頭便找不見了他蹤影。
“藍浮?”他警惕地觀察著周圍,可惜作為本體域器的“耳”只能聽到惡識的求救聲。
以及——
“……引渡,引渡,前路歸身,清靈之海——”
追著雷光映照出的骨影來到雨林深處,藍浮漸漸迷了方向。空間虛折的一瞬間,他看到了一副眼眶中跳動著橙焰的白骨架。
“剛才吟唱渡魂謠的家伙,我知道你在這里。”
“來自遠古的恨意之靈,受噬神種感召蘇醒,隨骨種遺孤來此,解科魯種之困……你是骨種遺孤,沒錯吧!”
咔吱——咔吱——
由于受到空間虛折的影響,藍浮無法準確判斷靈息波動的來源。
“嗚!”
電光石火之間,一柄骨劍迎面刺穿他的胸膛,緊接著聽到一個涼薄的嗓音說:“巫醫種,尸骨一具。”
藍浮吐出一口靈血,抬眸看著骨劍的主人。“骨種。”
視線交接,這位容貌二十六七的橙眸男子神色淡漠地將骨劍插深了幾分。
藍浮悶哼一聲,感覺到肉體在被慢慢分解。他一邊催動靈力抵抗,一邊對他說:“我們,不是,敵人。”
但骨種就像沒聽見一般,又將骨劍下壓了一寸。
兩人就這樣對峙著,直到一只雪豹從林中沖出撲向骨種。他拔出劍格擋攻擊,藍浮則后退幾步跌入了匆匆趕來的素月懷中。
骨種見勢不妙,迅速脫身離開。
素月讓他靠著自己的肩,抬手勾畫魔法陣為他治療。“真是的,竟然獨自調查這么危險的事情。”
藍浮瞇著眼輕笑道:“優衣是在擔心我嗎?”
“哼,還有力氣油嘴滑舌。”她扶起他,正準備走時忽然嗅到陌生的靈息波動,“有人來了。”
“嗯?不怕,是熟人。”
“藍浮!”炎天光一眼看到受傷的藍浮,急忙跑過來扶住他,“你怎么樣?”
“放心,死不了。”
“別逞強。”
“我沒有。優衣可以作證。”
炎天光看了一眼素月,“我帶他回去。”說著,他從素月手中接過藍浮,攙扶著他往回走。素月和雪月緊跟在兩人身后。
回到鬼雨種部落,炎天光將他帶到醫室。在醫師檢查過程中,炎天光無奈吐槽:“你小子真不讓人省心。”
“雖然你比我大四歲,但論不省心,你更勝一籌。”即便躺在病床上,藍浮仍不肯在嘴皮子上落了弱勢。
“再貧嘴就把你扔回雨林。”
“嗚嗚……優衣,他欺負我。”
意識到素月在,炎天光當即回頭對她說:“你照顧他吧,我去查看一下受災情況。”
“沒問題。”
待醫室內只剩下他們兩人,素月才感慨著開口:“你跟圖南和炎天光的關系真的很好呢。”有他在,自己根本插不上話呢。
“優衣沒有調查過嗎?”藍浮面露疑惑,“200000年的第六十屆極限計劃,我,圖南和炎天光一同拿到了〔極限奇兵〕的稱號。”
“知道,但……總覺得不可靠。”
聽到這里,藍浮明白了她的心思,握住她的手莞爾道:“等我們達成目標后,跨越種族的情誼就不再是飄渺之物。”
“嗯。”素月乖巧地點頭,隨后又問,“話說,那個骨種為什么要殺你?”
“出于他的本能。骨種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吸食骨髓,由于這是一種懲罰機制,長時間不吸食就會漸漸喪失理智。完全遵照本能的他們,對活人動手的幾率會達到百分之八十及以上。”
“……”
“優衣。謝謝你。”
“我只是,不想背上克夫的罵名而已。”她說著,眼神不自覺看向窗外。
藍浮附和著點頭。素月瞄到他抑制不住上揚的唇角,頓時羞紅了臉。
“我,我還有事,不能久留。你好好養傷,知道嗎?”
“知道~另外,我保證以后一切都聽優衣的!”
“你說的哦,不許反悔!”
“拉勾。”他主動伸出手,滿心期待地凝望著她。
這種行為對他們來說略顯幼稚,但她還是伸手勾住他的小拇指。
指紋印證,約定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