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月煩躁地騙立夏玩捉迷藏，等立夏跑去藏起來，就獨自溜出門和街上的小伙伴們玩兒。吃晚飯的時候，發現孩子少了一個，大人急了，大街小巷找人，肖月知道自己闖了禍，啥也不敢說。立夏自己從床底爬出來，頭發上還沾著灰。剛走到客廳，就被何曉慧紅一個耳光打了過去。何曉慧也紅了眼眶，哽咽著說，立夏太不懂事了。立夏被罰跪，默默地留眼淚，也不哭鬧，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何曉慧。

“哎喲，我們家乖女又挨打了。快起來吃飯，餓了吧。”張麗下班回來笑嘻嘻地說道，準備拉起立夏的手，被何曉慧擋住了。

何曉慧說：“你們先吃。”又問立夏：“知道錯了嗎？”

立夏像木頭人一樣，一動不動，連眼珠都不轉。

何曉慧拉起立夏，回到自己房間，把門關上。母女倆就這么對峙著，何曉慧居高臨下地看著立夏，眼淚斷線似地往下流，哭著問：“肖立夏，錯了沒有？”

立夏抱住何曉慧的腿，嘩地哭出聲來，不停點頭：“我錯了，媽媽，我錯了，你不要哭。”

何曉慧用手背擦干眼淚，取下掛在門后的毛巾給立夏邊擦眼淚，邊問：“知道錯哪兒了嗎？”

立夏看看衣服正面和手肘上的灰，斷斷續續抽著氣說道：“不，不……能，弄……臟衣服。”

何曉慧聽著立夏的話，哭笑不得，心揪了一下，把立夏摟在懷里，難過地輕聲說道：“立夏啊，你要乖乖聽話，媽媽以后就不生氣打你。打你媽媽更難過，你聽懂了嗎？”

立夏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可憐兮兮地用小手努力地想拍打干凈衣服上的塵土。

那段時間，和平街上的街坊鄰居看到立夏都會開玩笑問，立夏今天吃竹筍炒肉沒。何曉慧每次告訴自己要好好講道理，但又次次心急氣燥控制不住。生活在大家庭里怕別人說閑話，只能嚴格要求女兒，自己丈夫又是吃力不討好的二兒子，做事越多越是讓人覺得理所當然，只有處處做到最好才沒人戳脊梁。

立夏生下來胃就比別人小，東西吃得很少。何曉慧到處打聽開胃的飯菜，為了能用廚房單獨給立夏做飯。何曉慧幾乎承包了廚房所有的活，一大家人的飯菜可不是輕松事，這以前都是肖蘭蘭幫著陳秀芳一起做的。張麗從來都以工會事多為由，等著快開飯了才姍姍回來。張麗還擠眉弄眼對著陳秀芳道：“媽，這人也太自私了，天天給自己女兒開小灶。還每天都換洗衣服，小孩子哪兒有不臟的，真是不用她繳水費，每個月伙食費也沒見她多交。”說的多了，陳秀芳也覺得這個城里來的媳婦窮講究，你愛干凈你勤快沒什么錯，但把別人對比得臟亂差就讓人心生不滿了。

“你家二媳婦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哪兒像你大媳婦生得嘴甜有福氣。”陳秀芳的幾個老姐妹站在街口家長里短。

“她打孩子還不是給你們看，這脾氣，你家老二有得受。”說話者邊說邊搖頭。

何曉慧推著自行車走過來，幾個人擠眉弄眼對著陳秀芳看，其中一個還熱情地打招呼：“下班了啊。”

“嗯。下班了。”何曉慧也想虛偽地給張笑臉，可臉僵硬得就是做不出表情。

何曉慧心里窩著火，但也不能閑言碎語放棄自己生活，握緊拳頭，端起盆子，仍然埋頭在天井洗衣服。

今天也是這樣，本來銀行里因為一塊錢的短缺，帳不平，加班累得焦頭爛額。回到家里，那些比她先下班的，就這么張大嘴眼巴巴地等她做飯。系起圍裙，一刻不停地擇菜炒菜做飯。還來不及歇一下，卻發現女兒不見了，又累又急跑出去到處找，直到看到滿身是灰的立夏，才透過氣，接著各種憤怒委屈疲憊的情緒襲來。

肖建軍向何曉慧保證，過兩年，等肖蘭蘭畢業了，能幫著照顧家里，他們就搬出去住。

許多年后，肖立夏曾告訴肖月，小時候最羨慕姐姐，除了第一天見面的時候她被大媽使勁拍了幾下背，就沒見肖月挨過打，大多數時候大爺大媽都不管她。這讓做任何事沒按禮貌沒按規矩就動輒得咎的肖立夏無比羨慕。

立夏的聽話也讓肖月勉強接受了她這個跑腿的小跟班。肖月對立夏來說是必須服從的姐姐，但在整條街的孩子里，肖月也只是個小兵，有更大的孩子王，那就是李宗江的小兒子李蒙，比肖月大一歲的他才是一個真正被長輩寵壞的小魔王。

男孩子天生對軍事感興趣，李蒙這種精力旺盛又特別聰明的男孩，直接將整條街上的小孩編成一支隊伍，他是首長，其他小朋友站成一列，李蒙命令道：“大家報數。”

話音剛落，街對面傳來叫賣聲，“賣冰棍哦——”

賣冰棍的人背著穿著冰塊和冰棍的箱子在街上邊走邊喊，大熱天，冰棍成功吸引了小朋友們的目光。

肖月舉起手，說：“報告首長，我想吃冰棍。”

李蒙哼聲：“我還想吃呢，你有錢嗎？”

肖月舉手，眼珠一轉，說：“沒有。我們可以找大人給我們買啊。”

李蒙來回看了看隊伍，像是在策劃什么，嘴里說著：“長得最可愛的去。”最后指著排在最尾巴的肖立夏說：“你去。”

肖立夏久久沒動，也沒說話。

肖月推了推立夏，厲聲說：“還不快去？！”

立夏想了想說：“姐姐，媽媽說小孩子不能找大人要錢，要挨打。”

“笨蛋，那就不找二嬸要，找奶奶要啊。”肖月不耐煩地回答。

立夏看看賣冰棍的人，神神秘秘地小聲說：“姐姐，賣冰棍的人都是壞蛋。他們故意讓小孩子吵著要吃冰棍，最后害小孩子吃不到冰棍，還被大人打。”很久以前，肖立夏曾吵著媽媽買冰棍，結果不僅沒吃到，還挨了打，被扔在街上，有了那次的經驗，善于總結的立夏得出了這個樸實的結論。

李蒙笑彎了腰，這小可憐是不是被打傻了，看著立夏問道：“那你吃過冰棍嗎？”

立夏搖頭，義正言辭地說：“媽媽說小孩子吃了冰棍會拉肚子，我不吃。”

李蒙笑得蹲在地上，抬頭看著立夏，故意調侃道：“那吃了是不是會挨打啊，哈哈哈哈……”

陳秀芳正好下班回來，看到家里的孩子竟然和李家的兒子一起玩，黑臉吼道：“肖月，立夏回家了。”

立夏從此看到李蒙就躲得遠遠的，見肖月和李蒙一群孩子打打鬧鬧，立夏又怕又急：“姐姐，奶奶說不要和李家人說話。”

肖月嫌棄地看著立夏那冒著傻氣的大圓眼。直到有天小朋友們到家里玩，肖月確定立夏果然是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