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明睜開雙眼。

“你醒了？”聽到這有些熟悉的聲音，孫明略顯詫異，這是……帶著疑惑，他看向前方，一張熟悉的帶有驚喜之色的臉龐映入眼簾。

“小雅？”孫明愕然道，“你，你怎么會在這兒？”

他環顧四周，卻已到了一處山洞之中，生起了一堆篝火，身上還蓋著一片薄薄的柔軟皮毛。而獼猴王早已坐在一側，也是滿含笑意地看著自己。

而坐在火堆對面的白衣女子，竟然是自己在獅駝山認識的，而且和自己尚未從石頭中誕生之前便有了密切聯系的……狐妖小雅！

她不是應該待在獅駝山的嗎？

“怎么，你不歡迎我來嗎？”小雅本來看到孫明蘇醒之后，十分欣喜，聽到這話不禁小嘴一扁，有些委屈地說道。

孫明早就知道對方的性格，說話的時候一定得順著她來，不然肯定會惹怒她。

“當然歡迎，只是有些奇怪，你不是在獅駝山和你母親生活的好好的嗎？怎么突然跑到這么遠的地方來？”

小雅哼道：“醒來之后對救命恩人連句謝謝也不說一聲，還問東問西的。”

孫明猛然一驚，對啊，自己在和那勾陳大帝雷震子戰斗的最后，使出了不由自主的五行術法，隨后就暈了過去，難道那勾陳走了？不然小雅如何能從對方手中救出自己？

“不用多想了，我已經問過侄女了，當時她來到這里，發現我和你的時候，沒有其他人，那家伙應該是走了。”獼猴王笑著說道。

孫明愕然道：“為什么？”

自己那一招五行術法縱然威力再大，也不可能嚇退勾陳吧？

“誰知道呢？”獼猴王聳聳肩，隨即面容一肅，“不過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勾陳那廝睚眥必報，這次無功而返，不久之后，他肯定還會卷土重來！而且，下一次再遇見他的時候，只怕就不止他一個人了。”

孫明冷笑道：“天兵天將么？那又如何，咱們也不見得怕了他！”

獼猴王點頭道：“不錯！悟空兄弟，這一次我是真的佩服你了，接連打敗哪吒和勾陳，能做到這一步的人，別的不敢夸口，不過妖族之中，據我所知，你應該是唯一一人了！”

孫明苦笑道：“你就別取笑我了。具體情況怎樣還不知道呢，就給我戴這么個大高帽，我可承受不起。”

“喂喂！你們說話能不能顧及一下別人的感受！難道你就沒什么想對我說的嗎？”小雅不滿道，“我可是大老遠的從獅駝山一直循著你的蹤跡來到這里的，而且還救了你一命，你就連話也不想和我說嗎！”

獼猴王暗自偷笑，道：“悟空兄弟，侄女一旦發火，我這做叔叔的也得退避三舍，你自行搞定。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說完，他已經站了起來，笑著走出了洞。

小雅連忙道：“獼猴王叔叔，我沒有說你啊，你還是留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獼猴王頭也不回：“你叔叔還沒有那么脆弱，這個地方太悶了，我正好也出去透透氣。”

獼猴王出去了，山洞中只余孫明和小雅二人。

兩人相對而坐，篝火發出蓽撥的輕微響聲，火光映亮了小雅的美麗側臉，孫明看得一呆。

“小雅。”孫明率先開口打破沉寂，“你是怎么找到這兒的？”

從哪吒手中救下獼猴王，然后駕駛筋斗云奔馳至西牛賀洲地界，離獅駝山不下萬里之遙，自己離開獅駝山也不過半月時間，小雅孤身一人，居然巧之又巧地找到了自己，這實在讓人感到驚訝。

小雅臉上微紅，聲音忽然變得低了下去：“小石頭身上有種獨特的味道，我很容易就能分辨出來。”

孫明哭笑不得，味道？自己身上有什么味道，為什么自己卻不知道？

“你出來是為了找我嗎？”

小雅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孫明心中被深深地震撼了，看得出，小雅已經對他生出了情意。這份情意是什么時候開始的呢？是從自己還是石頭的時候嗎，是小雅得到自己贈予的靈芝的時候嗎，還是自己和她在獅駝山外散步的那個夜晚？

無論如何，可以肯定的是，一個女子，孤身一人，不遠萬里，只為了尋找心中想要見到的那個人，這種情意就已經被賦予了深刻的含義。

但是孫明心中卻有些五味雜陳，因為他始終無法忘懷，第一次見到小雅的時候，對方那冰冷的神色和那刺向自己的鋒利長劍。

如果她不知道自己就是當初的小石頭，她還會這么對待自己嗎？

種種情緒，在孫明心中盤旋糾結，讓他竟有些煩悶。

“大王和你母親知道你出來的事嗎？”

小雅頭低的更深：“他們一開始不同意我出來找你，怕我遇到危險，所以……所以我是偷跑出來的，他們還不知道。”

孫明心中的復雜之感愈發強烈，小雅性情直白，不善隱藏。她難道不知道外界有多少危險嗎？難道不知道根本就沒多少希望找到自己嗎？

其實她都知道，而且她在知道的情況下，還是不顧獅駝王和她母親的反對，毅然出走了。

也許真的是運氣吧，就靠著那一絲淡淡的氣息，居然真的被她找到了孫明。

當看到孫明的那一刻，她高興地簡直要跳起來，但是看到對方昏迷不醒之后，卻又深深地為他擔心。

是的，在確定了孫明就是當初的小石頭之后，經過獅駝山的那一個多月的相處，小雅已經不自覺地愛上了他。

當初小石頭給她的一種溫暖，在孫明身上，似乎得到了延續。

“小雅。”盡管知道這個說法可能會讓對方感到痛苦，但是孫明還是決定說出來，因為他不想再背負著另一個人的身份活下去，去欺騙一個女子，“其實我不是你的小石頭。”

小雅一怔：“什么？”

孫明沉聲道：“我知道，你說的小石頭確實是我還沒有從石頭中蹦出來之前的名字。但是我根本沒有絲毫印象，也不記得當時和你認識。你認識的小石頭，已經不在了，現在在你面前的，是悟空。”

是的，我叫悟空，不叫小石頭。

小雅喃喃道：“怎么會不是呢？不可能的。”她搖頭道，“就算你沒有記憶，也沒有關系，對我們之間的關系沒有影響啊。”

“怎么會沒有影響？你喜歡的是小石頭，不是我！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你覺得是我騙了你，還是你騙了我？”孫明說話忽然焦躁起來，妄境煉心之后，這種情緒其實很少在他心底滋生了，但是現在，卻莫名地涌了上來。

似乎是被孫明突然拔高的聲音嚇到了，小雅一時怔然無語。

“你，你說的我不明白。”良久，小雅才囁嚅道，眼神也有些躲閃。

孫明目光灼然地看著對方：“好，那我問你，你喜不喜歡小石頭？”

小雅遲疑片刻，道：“喜歡。”

“你是不是覺得我就是小石頭？”

“是。”

“你舍不得小石頭，所以我離開獅駝山之后，你才會跟著出來找我，是不是？”

“是。”

“你知道嗎，你喜歡的小石頭，一直尋找的小石頭，根本就不是我，或者說，現在的小石頭已經不是以前的小石頭了。”孫明道。

小雅道：“你……你到底想說明什么？”

孫明深吸口氣，道：“我想說的是，如果你依然把我當做小石頭來看待，那么我們連做朋友都不可能了，我沒辦法強迫自己變成另一個人，即使那個人確實是我以前的身份。我不想騙你。”

小雅喃喃道：“你沒有騙我啊，你就是小石頭啊！為什么不是？”

孫明忽然發現，自己似乎很難對她解釋自己是重生而來的這個事實。

“行，我就換一種說法。”孫明繼續道，“在你沒有得知我就是當初的小石頭之前，你覺得我怎么樣？”

小雅嘴巴微張，卻無言以對。

“是不是以為我很殘忍，動不動就會將妖怪打回原形？所以很討厭我？”孫明道，“后來你知道了我的身份，這才改變了心中對我的印象，你覺得是不是有點自欺欺人了？”

“除了小石頭的身份之外，你真的喜歡我的其他地方嗎？”孫明終于說出了最重要的一句話。

小雅如遭雷擊，木然不動。

壓住心中那莫名產生的一股疼痛，孫明繼續道：“如果你還是要固執地認為我就是小石頭，做一些你認為是應該做的事，抱歉，我不能接受。”

小雅忽然抬頭：“我是小雅，而你，就是小石頭！”

孫明一愣。

“我的名字，都是你給的。”小雅一字一頓，道，“當時我和小石頭認識的時候，沒有名字，是小石頭說，‘不如就叫小雅吧，以后無論何時，我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的’。這句話我一直記著，所以當時在獅駝山的時候，雖然你忘記了以前的那些事，但是我堅信你總有一天會想起來的，想起來你就是小石頭的事實！”

“是我取的名字？”孫明茫然道，“無論何時，我都不會忘記這個名字？這是我說的？”

小雅再次肯定的點了點頭。

孫明心中仿佛有道雷電劃過，渾身一震。

難道當初的自己，重生之后，還是沒有忘記上一世的小雅？所以潛意識地就為后來認識的第一個人取了這個名字？

是為了那個幾乎已被自己忘卻的人嗎？

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小雅的這句話之后，孫明原本心中所有的心思，消失無蹤。

原本的執念，似乎也漸漸動搖了。

自己對于小雅，是因為不愿因為另一個身份而被其喜歡，然后才覺得不滿嗎？

換句話說，自己對那個小石頭是不是有些……嫉妒呢？

嫉妒自己，也算是一樁奇談了。孫明啞然失笑。

小雅見對方神情變化，心中忐忑道：“你，你怎么了？”

心中霍然明朗，孫明對小雅露出微笑：“沒什么，我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一些……當時我還是小石頭的事情。”

小雅驚喜道：“你……你想起來了？”

孫明點點頭：“沒錯，我就是小石頭，你就是小雅，我心中一直沒有忘記過的那個……小雅！”

小雅嚶嚀一聲越過火堆撲入了孫明懷中，啜泣起來。

孫明長長地出了口氣，自己一直以為小雅喜歡的是小石頭，但是自己就真的對她沒有半點感情嗎？在自己心中，是不是也存了一個不愿將面前的小雅作為當初小雅的替代品的想法呢？

推己及人，自己既然有過這樣的念頭，為什么卻要那么苛刻地要求別人呢？

至少，小雅目前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的自己，難道自己的第一印象不應該是感動嗎？為什么要質疑？有什么理由質疑？

火光更盛，映亮了兩張近在咫尺的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