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君莫離
- 花落許君渡相思
- 竼璞
- 2594字
- 2019-03-09 21:50:00
方之遠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場景,他想過自己這一生的無數(shù)個死法。卻獨獨沒有想過,為一個男人而死。不過,倒也是值了。
“之遠,別睡,醒醒!”云鈺半跪著,一只手顫抖著扶住方之遠,聲嘶力竭地喊著。
在方之遠的記憶里,自己其實不是一個喜歡沖動的人,就在剛才看到亂軍廝殺的時候,他的腦海里閃過了無數(shù)個逃跑的念頭,可是當他看見云鈺身陷包圍、命懸一線之時,他還是沖動了。他知道,這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沖動。
云鈺的身上沾滿了鮮血,有自己的,也有敵人的。他的長袍早已被撕碎,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他從來沒有方寸大亂過,可是今日,他亂了……亂得徹底。
“方之遠,別睡。”看著方之遠幾欲閉上的雙眼,云鈺吼著,拼命搖著方之遠。
“鈺哥兒……鈺將軍,別……別吼了……我……耳朵疼……”嘴角的鮮血留著,卻還是笑著給云鈺說著,“鈺哥兒……你……你要活著!”
眼睛還是睜著的,卻已沒了神色。
抱著方之遠,云鈺呆坐了好久,四周的戍國軍軍士們卻已不敢輕舉妄動了,縱是傷痕累累,可剛才的殺戮卻也讓他們發(fā)自心底的恐懼……
作為行伍之人,云鈺一向是看不慣這些所謂的才子的,但方之遠是個例外。
五年前,臨安韻樓。
作為臨安城最為高檔的酒樓,韻樓的客人可都是些非富即貴的。
彼時的方之遠為今科狀元,正是風頭無兩。臨安城的許多大人物也看到了這位大才子的能力,想要收歸麾下。而各位公子哥們便是最佳的橋梁。
這一日,卻見方之遠在眾位公子哥的簇擁之下進了韻樓,大家喝酒賦詩論古今,好不痛快,未了便是要稱兄道弟了。所謂春風得意馬蹄疾,方之遠也是暗自得意。
酒席過程中不時有人向方之遠暗示,都被他搪塞了過去,他不愿屈尊于他人,因為他有自己的抱負。酒過三巡,場面一時冷了。
“卻不知,狀元郎有何抱負?”人未至,聲先到。一堆士兵簇擁著一個華服加身、盛氣凌人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滿臉笑意,只是卻有種陰郁的氣質(zhì)。
剛剛還一片和睦的韻樓瞬間靜了下來,看到來人,各位公子哥頓時有些緊張。
來人乃是臨國益王,皇帝的親哥哥,在臨國素以陰狠、霸道聞名。
“素聞公子有才,詩作可掃天下、經(jīng)賦堪為大儒。本王求賢若渴,今日前來也是希望公子可為我所用,也是為公子謀一大好前程。”益王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雖說的客氣,可語氣咄咄逼人,給人聽來倒像是施舍。
“王爺說笑了,草民僅是一布衣,粗鄙不堪,怎入王爺法眼?”方之遠站了起來,身體微微前傾,“更所謂這臨國臣民皆是陛下臣民,草民不才,愿與王爺共為陛下所用。”微微一笑,不卑不亢的說著。大凡讀書人都講究一個風骨,而益王的招攬便是他一展風骨的時候,他如是想著。
“哦?這是何意?”旁若無人地坐了下來,侍從將那群公子哥驅(qū)到了一旁,益王悠哉悠哉地吃了起來。
“王爺,草民是陛下的子民,王爺,亦是陛下的臣子。王爺,您僭越了。”此話一出,場面冷到了冰點。
一旁的公子哥們更是煞白了臉,益王猖狂,卻也沒人敢如此說道。益王正在夾菜地筷子慢慢停了下來,本就陰郁的臉也是漸漸布滿了寒霜。
方之遠有他的驕傲,因為他是今科狀元,是皇帝欽點的狀元。普天之下,莫非王臣。這是他的信條。
“公子,意欲何為呀!”益王的聲音陰沉到了極點,一旁的侍從亦是殺意滿滿地看著方之遠。
“只是告訴王爺,普天之下,臨國的君主只有一個!”話音剛落,一把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整個韻樓似乎一觸即發(fā)。
“本王看重你是個人才,意欲委以重任,怎知卻是這般囂張?口出狂言、目中無人,要你何用!”益王的忍耐明顯已到了極限,他仍了手里的筷子,慢悠悠地用上好的帕子擦拭了手,陰森又不屑。在他看來,這個狀元已經(jīng)死了。
“你……你怎敢?我可是陛下欽點的狀元,你敢殺我?”方之遠被嚇到了,臉色煞白,嘴里喊著。
皆聞益王狂妄,卻不知狂妄至廝。他有些后悔自己的沖動,剛才的幾分酒意也已被嚇醒。
“狀元?普天之下何人殺不得?”益王走動的步伐停了下來,語氣低沉而寒冷,“殺!”所謂霸道,即是如此。方之遠的心墜入了冰點,這是十死無生的境況呀。看了看那些剛剛還在稱兄道弟而此刻只想躲得遠遠的公子哥們,方之遠一時悲憤,認命似的閉上了眼。
“且慢!”一個飛刀砸開了將要落下的刀,樓上雅間里傳出了聲音。
方之遠睜開了眼睛,被絕望籠罩的軀體突然就有了生氣。他掙扎著看向那邊。
只見一個身著黑色長袍,眉宇間透著威嚴的男子緩緩走了出來,他揚著嘴角,笑瞇瞇地看著下面。看他年齡不大,卻是一副貴人模樣,生將在場的其他人比了下去。
“云將軍,不知有何指教?”看到這個男子,益王更是陰沉。
“無它,只是想救下這個狀元郎罷了。”男子依舊無所謂的樣子,在這韻樓之內(nèi)、眾多王公大臣的子侄面前,他似乎很不介意讓益王難堪。
“他頂撞本王,目無王法,該死!”丟下了手帕,益王站了起來,示意手下動手。
“我說住手!”眨眼的功夫那男子落到了方之遠旁邊,一腳踢飛了那個舉起刀想要砍方之遠的士兵,將方之遠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方將軍!”益王的聲音冷到了極點,看著男子,他知道,今日這狀元必須殺。“動手!”怒視著男子,那個扳指被他摔得粉碎。
益王的侍從們紛紛舉刀撲了過來,卻見男子只是輕輕幾下,那些刀竟似不受控制地從他們手中掉落。那些侍從愣在了原地。
“殿下,這人,我救了。”輕飄飄的一句話,韻樓外傳來了士兵們列隊的聲音,“聽聞這韻樓內(nèi)出了叛黨,皇上說格殺勿論,這格殺勿論倒讓下官有些迷糊,還請王爺教我。”男子慢慢說著,語調(diào)很輕。
“你!很好!”益王臉色漲紅,他自然聽得出男子的話外之意,他盯著男子,盯了很久……
男子便是云鈺,當朝大將軍。
后來宮中傳旨,去了方之遠的狀元銜,斥了云鈺的孟浪,而益王,被勒令就藩。
只是方之遠經(jīng)此一事算是徹底地沒了前途,各大高官也沒有云鈺那般能耐敢和益王叫板,方之遠,成了人見人嫌的角色。
“無須擔心,本將軍帳下尚缺書記一名,公子便來做吧。”云鈺很是誠懇地請方之遠為職,這一為,便是一生……
“方之遠!方之遠!”云鈺吼著,站起了身,面如死神般看著戍國軍的軍士。
刀如風、過之即有血濺!
刀劍亂舞,戍國軍的軍士們一個個倒下,云鈺身上的傷亦是越來越多,全身的血色,眼里也少了些生氣,此刻的他,卻如一把無情的冰刀,只是刺向敵人,一個接一個。
“噗!”一把劍從云鈺身后插入,他終是累了、傷得太多。
“將軍,您該歇歇了。”身后,是戍國軍統(tǒng)領(lǐng)的聲音。
云鈺倒下了……
只是他的眼睛還在死死瞪著,瞪著戍國軍、瞪著宮城。
“陛下有旨,取云鈺人頭,以敬先皇。”
這是他聽到的最后一句話。
一片桃花落在了他身上,接著又是一片……
他終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