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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陷落

大廈將傾,天空比剛才更低了幾分,鉛灰色的穹頂仿佛木乃伊的裹尸布,散發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死意。無論是近處還是遠處,烏云擠成一團,翻涌著,虬結著,在暴風的怒吼中劈出一道又一道閃電,驚世的光亮為云層邊緣鍍上一層薄薄的白邊。

電閃,雷鳴,恍若共工怒觸不周山,天上下起了瓢潑大雨,億萬雨滴由點及面,像重幕一般砸下。世界在哭泣,暴風雨的咆哮幾乎掩蓋了所有可能的聲響。

戰斗在雨中開幕,數據在雨中徜徉。

蜜罐之中,從鯨魚體內走出的數位漫游者不可計數,小小一片沙灘上站滿了成千上百人。那些為公司效力的頂尖黑客皆佩戴白帽,明亮的數據流被他們握在掌間宛如實質化的鎖鏈。在這片數字空間內,數位漫游者一躍數重樓高,數據流在他們的手中甩動著,末端閃亮的數據衍生出鐮刀、勾爪、戟刃和標槍。

有那么一瞬間,高處砸下的數字武器密密麻麻得幾乎擋住了所有天空中落下的雨水,高密度的攻擊形成一面厚重的幕墻壓了下來,即使是狂風和暴雨也無法通過。每一把鐮刀和利刃都是一次具現化的代碼攻擊,克里斯蒂安疲于躲閃,將自己的意識縮至無窮小以規避對方的定位追蹤。

可是,最后排的數位漫游者將數據流拉成一把把長弓和一具具火炮,弦如滿月,侵略如火,一千億道利箭飛射而出,一千億顆炮彈轟然砸下,他們發動了一次無差別、全覆蓋的DDoS攻擊,大量的數據請求如洪水般涌入,即使是意識縮至無窮小,克里斯蒂安也無法在這鋪天蓋地的洪水攻擊中幸存。

一波地毯式轟炸過后,噼里啪啦聲從意識的極遠處傳來,克里斯蒂安恢復人形,匍匐在地。他還活著,意識劇烈震顫著,極致的疼痛填滿他的神經末梢,反饋回無數個幾欲瘋狂的念頭。在洪水攻擊過后,聽見了某種東西破裂的聲音,那是代理服務器資源耗盡的象征,代表著最外層的數據外衣已被對方攻破,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已經“死”了一次。

可是,可是可是可是,難道這些瘋子不知道他抓取的“肉雞”是普世公司內部的終端?難道他們不明白如此直接攻擊自己,其實是在變相地攻擊普世公司?難道代理人或者公司的網絡安全專家為了對付自己也自家系統也不放過?

不,不是的,他們別有用意,他們一定別有用意,能成為數位漫游者的黑客不可能是白癡,這些白帽子一定是受代理人指使,可是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

“K,小心,第二波攻擊來了。”無形者在他的耳邊大喊。

可是,數位漫游者的數量實在太多,他們輸送過來的冗余數據流量已經無法用常規意義上的洪水來形容。這是一場足以滅世的滔天洪災,就像地球時代各民族神話中描繪的那場泛洪,可是克里斯蒂安沒有諾亞方舟也沒有女蝸補天,他有把握對抗其中一個甚至兩個,可是對方數量太多了,光憑簡單有效的數據堆積戰術就可把他淹沒。

躲無可躲,避無可避,萬千紫光從云層之中劈下,光線濃郁得像是恣意奔放的潑墨畫。天地之間一片亮堂,光芒只存在瞬間,萬千箭雨就在這一剎那落下。第二波洪水攻擊發動,緊接著是狂雷在天際炸響,其震耳欲聾的轟鳴聲像棒槌一般敲擊心房,地動山搖,整片天地都在晃動,余震像無形的波紋一般掠過克里斯蒂安和數位漫游者。

在這種迫不得已的震顫中,克里斯蒂安的意識有過一剎那的空白,當他回過神來,天上降下的閃電卻不知為何替他摧毀了小半部分的利箭,剩余的流量依舊勢不可擋,沖垮了他的第二層數據外衣。可是最令人不解的是,面前那些數位漫游者的數量少了足足一半,那種黑壓壓的視覺效果消失了,就好像系統迸發的雷電將這些白帽子驅逐出這個蜜罐世界。

“電閃和雷鳴的本質都是這片賽博空間的防火體系,可是它為什么要幫我們?”無形者的幻象站在他的身邊,盯著天空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波濤洶涌的灰色海面上忽然傳來一陣模糊的歌聲,聽不清具體歌詞,唯有哀感頑艷的曲調。歌聲從海平線盡頭傳來,隱隱約約,嗚嗚咽咽,像是某種螺號吹響。近了,近了,那種歌聲正在靠近,對面的數位漫游者發動了第三波、第四波甚至第五波攻擊。

潮鳴電掣,虎珀拾芥,鉛灰色的天空愈發黑暗,陰沉沉的雷雨云感應到數位漫游者的攻勢,再次降下成千上百道紫色電光。熟悉的余震再次傳來,克里斯蒂安的意識在劇痛和酥麻之中扭曲著、蜷縮著,當他再一次恢復視覺,面前的數位漫游者只剩下寥寥十來個,聽覺也隨之而來,那種歌聲就近在咫尺,只需要一個轉頭。

轉頭,轉頭,是的,轉頭。一種不可遏制的念頭在他腦海深處泛起,這種想法起源于一份隱藏起來的記憶,他曾聽見過和這個聲音很相似的女聲在唱另外一首歌,那是混沌初開之時的第一首搖籃曲。

克里斯蒂安扭過脖子,他看見,海平線盡頭走來一個氣質典雅的女人,她穿著一身紅色的雪紡連衣裙,雪白細膩的腳掌踏在層層海浪朝著這個方向走來,浪花泛起的泡沫時不時沒過她的腳趾,在她身后,大海和蒼穹有著同樣的緋紅。

女人仿佛海面上升起的太陽,所到之處光熱無窮,綺麗逶迤的霞光將天地染得一片迷離。流云易散,天空和大海渾然一體,翻涌的彩霞說不清是水是云,就連美和丑、痛苦與歡笑都徹底混淆起來,模糊了概念的界限。克里斯蒂安看看天空又看看大海,看看大海又看看天空,幾乎分不清到底是世界顛倒了,還是他的眼睛花了。

“現在來的這個,你又是誰?”克里斯蒂安穿著粗氣,懨懨問道。

女人搖了搖頭,沒有說話。她伸出修長的食指豎在兩瓣紅唇之間,氣流沿著微微撅起的唇瓣鉆出,一道輕微的氣流涌動聲代替了她的所有回答。

噓。不要說話。

克里斯蒂安看著這個完全陌生的女人,目光很快又順著她的指尖望向對面的數位漫游者。那些戴著白帽子的家伙面無表情地盯著克里斯蒂安,渾然不把那個大海中走來的女人放在眼里,不,確切地說,應該是他們根本就沒注意到那個女人的存在。

他只剩下最后一層數據外衣,第六波洪水攻擊來了。(奇怪的是,如果數位漫游者知道洪水攻擊會被這片天地的雷電消融,那么他們為何還要執著于用同樣一種方法攻擊他?)在數位漫游者手中,纏繞著的鎖鏈般的數據流飛速涌動著,拉成一把把十字弩和一支支RPG火箭筒。

空氣在攻擊發動的那一瞬間凝滯,時間流速似乎在這一刻變慢,克里斯蒂安站在原地,清楚地看見張開的弩弦急速回彈、濃烈的白煙從火箭筒中冒出,飛箭和火箭劃破空氣,留下一道依稀可見的痕跡朝著他所在的方位轟來。

這一次,電閃和雷鳴選擇袖手旁觀,克里斯蒂安能靠的只有自己。他在冰冷潮濕的沙礫上狠狠一蹬,身體如大鳥一般輕盈。沒了數量上的劣勢,輕而易舉的,他躲過了那些弩箭,與此同時,猩紅色的光亮從他的指間流出,數據流飛舞著、抽動著,像靈蛇一般盡可能地纏繞住數位漫游者送來的數據火箭彈。

并不是每一枚火箭彈都落入紅色數據流的掌控之中,這是他僅有的機會,克里斯蒂安以兩敗俱傷的形式,將那些實質化的流量重新導向對面的白帽黑客。他只剩下最后一層數據外衣,以犧牲這層外衣的方式,他成功驅逐了僅剩的那些數位漫游者,可是他也暴露了,沒有數據外衣的遮擋,任何了解賽博空間的人可以輕易地追蹤到他。

世界轟然巨響,海上送來的狂風吹散了驚天大爆炸帶來的混濁黑煙,當煙霧散去,他喘著粗氣跪在地上,那個女人站在他的對面沖著他微笑。看著那個女人空洞而又豐富的雙眼,克里斯蒂安的心里沒來由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先前她身上的那種親切感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云淡風輕的漠然。

“你是誰?”克里斯蒂安將數據流攥在手中,沒有放松警惕。

“紅皇后,”女子在微笑,身上散發的暖光漸漸趨于黯淡,“普世公司的人工智能。”

漫天火燒云正在冷卻,云層重新變得灰黑,翻涌的云海厚重得像是凝固的液體,大海也不再是波光粼粼,恰恰相反,一種滯澀的絕望之意在驚濤駭浪之間蔓延。重幕已至,氣氛壓抑得嚇人,這方世界已經走到了絕對毀滅的邊緣。

“你為什么幫我?”他問道。

“你不會懂的,對于人類來說,理解這個世界就是把它簡化為人的狀態,為之打上自己的印跡。”紅皇后平靜地說,“這是阿爾貝·加繆提出的觀點,正如貓的宇宙不會是螞蟻窩,對你來說,一切思想都是擬人化的。你該走了,介錯人已經啟動,這里要塌了。”

“介錯人,該死,你們又要做什么?”他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中揪出任何一絲情緒,可是他什么也沒看到。

“你很快就會知道,這兒的末日到了,走吧。”她說,“你知道嗎?如果人們意識到宇宙和自己一樣也可以有愛和遭遇,那么人們可能就會順服了。”

紅皇后的身形隨著她的聲音而動,上一秒,她還同他隔著一段距離,下一秒她就出現在他眼前。她抬起右手,看似纖細柔弱的右手在他的胸口輕輕一拍,克里斯蒂安便感覺一股無法匹敵的大力襲來。巨力沖擊,卻不傷人,只是推著他不斷后退。

他感受到自己的意識騰飛而起,順著來時的路徑原路返回,一千層數據金字塔在他的兩側忽閃而過,他在魅影重重的數字世界中穿梭,在玄而又玄的幻覺大網里彈射。

意識在后退,速度之快仿佛搭乘一輛超乎想象的先進飛船。紅皇后將他送回現實,其傳送的力道宛如反物質的湮滅,巨大的能量令克里斯蒂安完全無法反抗。

…………

…………

人類作為一種群居性動物,有時個體之間的差異性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每一個人、每一種眼光對于同一事物的反映總是可以體會到數千萬種不同的情緒。不同的個體有著不同的心理承受能力,“唐卡”構造幻覺,其對人體的影響也因個體的詫異而截然不同。

作為一種電子致幻劑,“唐卡”帶給娜塔莉的幸福幻覺無疑是沖突的、無端的、不可思議又變幻莫測的。當芯片進入她的耳后插槽,一股強力的寂靜猛地包圍上來,像一記重拳轟在耳膜,所有的聲響都消失不見了,時空沒有意義,空氣中看不見的小水珠也為之凝結。

她感覺到,幻覺像一張輕紗一般蓋在她的意識之上,而她的肉體忽冷忽熱、一陣酥麻,卻是如此的沉重又是如此的疲憊。多么詭異的一種雙重體驗啊,她感覺自己像是一只自由自在且無拘無束的快樂小鳥,可是天上下了雨,潮濕的水汽和黏重的雨滴沾在羽毛之上,就像膠水涂抹在自由的翅膀之上,令她難以振翅高飛。

在這種幻覺中,并不是說她的意識就完完全全擺脫了現實,恰恰相反,她的思維很是活躍,意識也前所未有的清醒,她的所有感官體驗就像拿著放大鏡照著世界。在一開始的絕對寂靜之后,環境的聲響慢慢活泛起來,視野中格外明亮的光線逐漸聚焦,最終匯集成一座線條簡潔、比例完美的黃金金字塔。

當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蒂芙尼站在她的身邊,用一種震撼莫名又飽含恐慌的眼神盯著那閃亮的全息畫面。恐慌,焦灼,驚懼,從未有一刻,娜塔莉從未有一刻見過蒂芙尼表現出這副模樣。

發生了什么?她略顯緊張地抿了抿嘴,順著蒂芙尼的目光往那座亮閃閃的金字塔望去,卻隔著虛幻的光芒瞥見了一個瘦猴似的男人。在那一刻,她的目光穿破重重光幕恰巧撞上了那個男人的視線——他有一雙深邃明亮的眼睛,充滿說不清道不明的智慧感,當他盯著你的時候,你很難對那種目光視而不見,你會覺得那種神明似的眼神只存于神話和想象之中,可即使是掌管智慧的神祠也得在這種眼神之前甘拜下風。

“Phobos和Deimos,火星的兩顆衛星,在古希臘語中意味著‘恐懼’和‘驚慌’。你們想要的自由是什么自由?信息?言論?人身?但是,不管是什么,自由與恐懼總是如影隨形。”那個男人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又將目光投向全息金字塔,以一種詠嘆調般的語氣說道,“看吧,這是我為你們和浪潮準備的禮物,他已經踩進去了,恐懼和驚慌伴隨你們見證這一切,愚人創造了世界,智者不得不活在其中。”

娜塔莉疑惑抬頭,將視線投射到那幅精致而復雜的全息縮略圖之上。在那兒,有一個模糊的馬賽克斑點已經闖進數據金字塔的最核心之處,她知道那個光點象征著克里斯蒂安,有無數條血絲般的細線從那個斑點處朝著四周蔓延。倏地,光點閃爍了一下,反映到現實之中,普世公司的建筑電路發生了令人不安的電涌現象,玻璃金字塔的內部燈光忽明忽暗,一下子亮到極致,一下子又黯淡到極點,可是這種瞬態過電尚未結束,全息縮略圖中那個代表克里斯蒂安的光點又閃爍了一下。

“發生了什么?”娜塔莉有些不安地問道。

那個男人沒有理她,只是低著頭,在光點開始閃爍的前幾秒鐘,他就跪坐在那忽然低下腦袋,像在進行某種詭異的宗教儀式。當光點第四次閃爍,天花板上的消防噴淋頭驀地爆開,清水在高壓之下自動散作漫天水霧,白色的水汽宛如一層輕紗般罩下,濕潤且微小的水分子既模糊了全息金字塔的具體形狀,也打濕了在場所有人的發絲和衣裳。

房間內,除了水流噴涌的聲音之外別無聲響,在這種詭異的沉默中,那個瘦巴巴的男人再一次抬起頭,他的眼神變了,缺乏智慧,不再是那種神明似的深邃。恰恰相反,他的顏色顯得既鼠目寸光又儼乎其然,簡直毫無智慧可言。可是,這種狹隘的目光之中卻飽含強大的親和力,這會給人一種錯覺,即這個男人因不具威脅而難以引人注目。

“啟動備用電源,關閉主系統電源,關閉自動消防噴淋系統。”紅皇后的聲音打破了這份獨特的寂靜,“公司遭到未知來源的DDoS攻擊,穹頂系統死機,無關人員請從緊急通道撤離,技術人員請進入賽博空間進行修復。”

這道聲音不僅傳遍她們當下所在的樓層,還在整座玻璃金字塔的每一個角落之中響起。紅皇后的聲音無處不在,又無往不復,她的指示像無形的波動一般迅速擴散開來。站在普世公司的500層高處,即使是隔音玻璃和高海拔都攔不住那沖天而起的驚聲尖叫,恐懼和驚慌無處不在,來自普世公司的所有雇員,也來自星際聯邦和各大企業各大集團的來訪者。

“發生了什么?”娜塔莉覺得自己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到底發生了什么?”她咽了一口唾沫,寒意像冰水一般將她浸沒。

還是沒有人回答她的這一問題,蒂芙尼呆呆站在她的身邊,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淡灰色的眼眸里充滿了絕望和慌亂。

“惡魔,惡魔,惡魔……”同一個詞語重復不斷地蒂芙尼那囁嚅著的雙唇之間蹦出。

“想象,尤其是大膽的想象和假設,是科學進步的原始驅動力。”那個男人說道,“人們弱智而平庸,只有足夠聰明的人才能理解我的話。發生了什么,需要你自己思考。你們可以走了,趁現在,不會有人攔你們。”

他的話音剛落,那些被稱作“墨者”的保鏢便圍了上來。他們甩掉蓑衣,穿著一身樸素的黑袍,鋼鐵的光澤在衣領和袖口下閃爍著。直到這時,娜塔莉才發現,除了斗笠下的人臉,這些打扮奇特的怪人竟有著徹底機械化的身軀,而他們的眼睛隱藏于斗笠之下,時不時散發著一股危險的紅光。

看著這些家伙瘋狂的模樣,娜塔莉忽然想起不知聽哪個特效師提過的一段故事:在技術部里面,有一類被稱為“數位漫游者”的家伙,他們是被公司招募的頂尖黑客,幾乎可以被稱為網絡的“噩夢”;對應到現實之中,特效團隊的技術員工在技術部的劃分中偏向于文職,同屬于文職的還有工程師和機械師,他們負責設計復制人、開發義體部件、研究新式武器,但就是在這一類職業中,有一些不甘寂寞的瘋子,他們以自己的身體為實驗對象,并依賴自己的技術從個人角度對義體改造進行持續不斷的微調,這類瘋子被稱為“墨者”,是可控的賽博精神病患,是現實的“噩夢”,由于其瘋狂的大腦而從不進入賽博空間。

想到這里,娜塔莉抓住蒂芙尼的手腕,臉色蒼白地說道:“陳,我們得走了,這些人都是瘋子,你沒辦法和一個瘋子拼命。”

“走?我們還能走去哪兒?”蒂芙尼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結束了,沒有了,一切行動,浪潮,結束了。”她用一種迷惘的眼神盯著腳尖。“我們得逃命了,但是天底下還有我們的容身之處嗎?”

娜塔莉不知道她犯了什么邪,也不知道剛才陷入幻覺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么。她緊緊攥著陳的手腕,一邊拉著她一邊面向著那些墨者緩緩往后退去。身體很快貼上了冰冷的墻壁,寒意穿透衣物鉆進她的體內,娜塔莉沒有回頭,她的另一只手胡亂摸索著,好不容易才碰到電梯的下行按鈕。

“走!”金屬門板向著兩邊分開,她迅速轉身,拉著蒂芙尼沖進電梯間,其速度之快恍若受驚的野兔。

當漸漸合攏的金屬門板隔斷那些墨者的視線時,她情不自禁松了一口氣,又忍不住將目光投向身旁身體僵硬的蒂芙尼。電梯正在下降,嘈雜的聲音像一整個世界壓了上來,到處都是人類的尖叫、呼喚和怒吼,電梯間里頭是詭異的沉默,原先存在于控制面板上的紅皇后早已不見蹤影。

“陳,你好點了?”娜塔莉決心打破這種壓抑的沉默,問道,“到底發生了什么?”

“一場世界末日,該死,這是世界末日。”蒂芙尼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粉紅色的掌印在潔白的小臉上迅速泛起,“他媽的,那家伙是惡魔,K有危險。”她似乎回過神來了,瞳孔里的迷惘和恐慌因疼痛而散去,“我們……我們得離開這里,去重型獨角獸。”她苦笑道。“路上和你解釋,我們動作得快點,特警和反恐小隊估計已經朝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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