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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0x1a 暴戾天國

“在他的意識深處籠罩著一股無窮無盡的確切的悲傷,但這悲傷卻令他感到安慰,因為這是他熟悉的東西。除此以外,他不再需要別的安慰。”

揚聲器中傳來冰冷無情的電子合成聲,警報提示被替換成保羅·鮑爾斯釀造的言語片段,那是K在這一整個惡作劇中布置的小彩蛋,沒有什么意義,卻有著與世隔絕的疏離感和靈魂抽離似的荒誕。

“陳,我找到他了。”K在發出了這次腦電波訊號之后便沒了下文,蒂芙尼有些擔心他的安全。

她跟著古斯塔夫先生站在流水線工廠外的林蔭小道上,在瞳孔中的HUD界面,跳動的時間戳在她的視野左下方閃爍,晶瑩的藍光末端在不斷變幻。

秒數在跳動,時和分相對靜止,現在時間是6點44分27秒,距離K的上一條訊息已經過去了五分鐘,期間地面發生幾次輕微的震動。

“來了,來了,終于來了。”古斯塔夫倚靠在合成棕櫚樹上,身體順著樹干滑坐在地。

“什么來了?”蒂芙尼蹙眉看著他,這家伙坐在那喃喃自語,精神狀態看起來有些失常。

“入侵,有人入侵,多少年,終于有人發現了。”古斯塔夫神經質地笑了一聲,眼中既有悲傷又有欣喜若狂,“加里森女士,你和這事有關嗎?現在看來,你來得有點巧,伊麗莎白浮島可不是一個好的墳場。”

“什么意思?”蒂芙尼心中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望了一眼四周,一把揪住古斯塔夫的領子,“什么墳場?你在說些什么?”

“我有一個老同學,安德烈·胡,他用新科技和家族未來欺騙我,利用我囚禁了各位元老,并聯合CPC竊取我的家族。”古斯塔夫咧開嘴角,露出一個近乎于瘋狂的笑容,“哈,哈哈,不痛快啊,實在不痛快!我活得很不痛快,一直活在愧疚感和罪惡感之中,但是一切都結束了,感受到地震了嗎?”他忽然直起腰板,臉色猙獰,雙眼死死盯著蒂芙尼,眼中流露出的仇恨像熾烈的巖漿,“那是介錯人,一個專門用來滅口的程序,支撐伊麗莎白浮島的核反應堆正在超載,不可逆轉地超載,哈哈哈哈,都得死,我們都得為秘密的暴露陪葬!”

“操!”蒂芙尼罵了一句,隨后在腦電波通訊頻道中大聲呼喚,“K,你還在嗎?回答我!”

沒有人回答,腦電波通訊頻道中靜悄悄的,倘若這是現實空間,必然只有蒂芙尼自己的回聲響起。

“操,操,操!”蒂芙尼揪著古斯塔夫的領子站了起來,卻一腳狠狠踹在他的下體,“去你媽的,怎么才能阻止這一切?”

“阻止……阻止不了……一切都已結束……”古斯塔夫捂著下身倒下,眼角和鼻頭扭曲成一團,可他的嘴卻依然在笑,“超載過程不可逆轉,我們都得死,跌出穹頂覆蓋范圍,被硫酸腐蝕,被氣壓擠爆,被煉獄般的高溫烤干……哈哈哈,都得死,我太愚蠢了,早該得死,胡也得死,哈哈哈……”

似乎為了印證他的范圍,地面再次震動,其劇烈程度遠超前面幾次,就像一個將死的病人痛苦掙扎,試圖求生。現代建筑皆有特殊的抗震設計,高樓大廈沒有倒塌,但蒂芙尼卻被地震帶來的晃動甩在地面。

“該死,來不及了!”她吐了一口唾沫,從地上爬起來,“37樓,37樓,是哪棟樓的37樓……”

蒂芙尼打開磁力靴的吸附開關,在波浪般晃動的陸塊上踉蹌前行。

“告訴我,安德烈·胡的實驗室在哪棟樓?”

“沒用的,一切都已太晚,你做什么都是白費。”

“告訴我!”蒂芙尼左手抓著古斯塔夫的頭發,盯著他的眼睛,認真說道,“安德烈·胡可能有緊急逃生手段,你告訴我,我會替你親手殺了他,我保證。”

古斯塔夫沉默了,他看著蒂芙尼,左手卻握住了她左小臂的微型顯示屏。

“這是電子地圖,我已經替你標出來了。”他用一種嘶啞干澀的聲音說道,“殺了他,一定要殺了他,如果有緊急逃生手段,一定不能讓他逃走。”

蒂芙尼點了點頭,左手輕輕一震,甩開古斯塔夫的手掌。她站起身,在害怕得發抖的地面上蹣跚前行,腳步踉蹌,像頂級運動員在海嘯中進行一場有死無生的沖浪。

伊麗莎白浮島和維多利亞區域的連接橋已經自動斷開,介錯人程序封死了一切出路,確保沒人能帶著秘密離開。

恐慌的人們在尖叫,在逃離,卻無處可逃,無處可躲。地面顛簸震動,蒂芙尼逆著人潮前行,在她身后,有幾顆棕櫚樹攔腰折斷,砸死了跌坐在樹下的古斯塔夫。

對他來說,一切都已結束。

…………

…………

黑暗,潮濕,黏膩,寒冷,空虛,孤獨……

是閉上眼后的世界,一個什么都沒有,連黑暗都難以定義的世界。

光信號和電信號在他的視野中串流,散發著根本不存在的光亮,夾帶著一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顏色。

這是人閉上眼之后都會看到的黑暗,世界一片漆黑,克里斯蒂安閉著眼睛想到了雨中的屋檐、屋檐下的螞蟻、螞蟻的渺小和渺小的人類。

他想睜開眼,可黑暗像鐵籠,他無能為力,像待宰的羔羊。

“他昏過去了。”黑暗中有人在說話,“去找找看有什么,興奮劑、腎上腺素,隨便給他來一點。”

這道聲音,這道聲音是安德烈·胡,他心里這么想著,一道令人欣悅的活力卻從黑暗深處流入他的視野,像宇宙誕生之初,混沌初開的第一絲光亮。

身體在蘇醒,他忽然有了力量,有了睜開雙眼的力量。有了第一絲光,就有無數道光,沉重的眼皮不再是阻礙,他抓住那道現實之中探入的光線,一下子撐開了厚重如鐵幕的眼皮。

“你醒了。”安德烈·胡站在K的面前,臉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瘋狂,“很好,很好,本想對你進行神經審訊,后來忽然想到大家都要死了,已經沒有必要。”

克里斯蒂安沒有理會這家伙,他茫然地掃了一眼四周,這是一間類似于銀行保險庫似的安全屋,站在他面前的是安德烈·胡和瘋控小隊的三位專家嗎,自己坐在一張金屬椅上,對方只是用一捆數據線粗略地纏住他,連結都沒打。

他嘗試用腦電波通訊聯系蒂芙尼,可信號卻被隔斷。

“法拉第籠,勸你不用白費力氣,所有的信號都被屏蔽。”安德烈·胡似乎看出了他的意圖,“你現在的情況很糟糕,狙擊手打斷了你的腰椎,你現在能感受到哪里?”

克里斯蒂安愣了一下,他低頭,嘗試動動手指,卻發現他的雙手似乎不屬于自己。而順著視線繼續向下,他的褲子濕透了,散發著一股尿味,可他卻絲毫感覺不到尿濕褲子的溫熱或是冰涼。

褲子看起來黏糊糊的,可他什么也感覺不到。自胸口以下,克里斯蒂安悲哀地發現自己全無知覺,成了一個廢人。托神經興奮劑的福,他感覺良好,痛苦被興奮的神經隔離在千里之外,他的感官體驗宛如沉浸在仙境。

“別沮喪,老兄,人嘛,遲早都得死。”安德烈·胡彎下腰,親昵地拍了拍K的肩膀,“更何況,咱們的末日快要到來啦!所以我想和你玩一個游戲。”

地面忽然震動了一下,克里斯蒂安先前在黑暗中曾感受過類似的幾次震動,只是之前的感覺有些模糊。強烈的地震導致建筑晃動,K坐在金屬椅上,連同椅子一起向著側面倒落,他的右臉砸在冰冷的金屬地板之上,嘴角泛起一抹淡淡的血腥味,有些像生銹的鐵塊。

“這震動是什么?”克里斯蒂安吐出血沫,安德烈·胡親自扶他坐起來。

“介錯人正在超載核反應堆,伊麗莎白浮島即將墜落。”安德烈·胡微笑著說,“你知道嗎?金星表面高達475攝氏度,大氣壓力是地球的93倍,在那種環境下,沒人能活。”

“既然這樣,你為什么不逃?”克里斯蒂安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我倒是想過,怕是邊上這三位冷血兄弟不會同意。”安德烈·胡聳了聳肩,一臉無所謂地說,“但后來我轉念一想,生與死的差距不過是念頭的有無,于是我現在就站在這里,拋卻生死,想和你玩一個游戲。”

“你可真是個瘋子。”克里斯蒂安盯著胡的眼睛,嘴角卻也露出笑容,“不過也算是個明白人,有意思,我喜歡和明白人打交道。”

“很好,游戲嘛,就得雙方自愿下場。”安德烈·胡從身后抽出一把老式轉輪手槍,甩出一個漂亮的槍花,“你玩過俄羅斯輪盤嗎?規則很簡單,在左輪手槍的六個彈槽中放入一顆子彈,任意旋轉轉輪之后,關上轉輪。游戲的參加者輪流把手槍對著自己的頭,扣動板機。”

“我知道,在電影里看過。”克里斯蒂安看著胡在轉輪中填入一顆子彈,忽然出聲說道,“但你這種的玩法顯然沒意思,不如這樣,咱們速戰速決,干脆點。”

“什么意思?”安德烈·胡疑惑不解地看著K,顯然沒想到他是這種反應。

“咱們在場有五個人,你不如直接一次性填五顆子彈,咱們之中只有一個幸運兒能見識到金星地表的高溫與高壓。”克里斯蒂安咧嘴笑了起來,眼神中的瘋狂絲毫不比胡來得少,“怎么樣?你作為扣動扳機的人,可以放在最后,就從這三個CPC的瘋子先開始。”

“K,你想死,因為癱瘓?不,癱瘓可以挽回,是因為死亡才是解脫嗎?”安德烈·胡盯著他的眼睛,臉上卻露出遺憾惋惜的表情,“活下去才是懲罰,要是能早點遇到你多好,也許我們能成為好朋友呢。”

“哈,哈哈,沒事,沒事的,老兄,咱們可以在死前當幾分鐘兄弟。”克里斯蒂安癲狂大笑,像個絕望的狂徒,“怎么樣,CPC的瘋子們,有興趣參與這場游戲嗎?唯一能把握生命的機會,是結束生命,海德格爾說的。”

三個身材高大的冷血專家互相對視了一眼,最終由飛車手打了個手勢,開口說道:“介錯人已經開始超載核反應堆,核聚變的污染危害程度雖然不及核裂變,但核泄漏造成的伽馬射線足以形成一次EMP沖擊,所有飛船都離不開這里,而我已經破壞了緊急逃生裝置的氧氣罐,維多利亞浮島已經關閉了所有港口,胡不可能逃得掉。”

CQC專家點了點頭,忽然摘下自己的頭盔,露出一張面目全非的臉龐。

“我想參與這場游戲。”他說。

“我們也加入。”

另外兩位專家也脫下了自己的頭盔,這三個家伙的臉龐皆已不算正常人類。他們的左臉是金屬打造而成的機械骨骼,右臉則是真實的血肉之軀,只是相比起閃爍著金屬光澤的左臉,專家們的右臉就像是血肉與毛皮糊在金屬骨骼之上似的,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詭異和惡心。

“你們應該不是人類吧?復制人和機器的結合?”克里斯蒂安饒有興趣地打量了他們一眼,隨后沖著胡博士說道,“開始吧,兄弟,看咱們誰有幸死在煉獄之中。”

“你叫什么名字?”安德烈·胡一邊裝填子彈,一邊說道,“你這家伙怪有意思的,不介意死前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你可以叫我K,”克里斯蒂安說道,“我不喜歡自己的真名,就這樣。”

“很好,世界是個瘋人院,K,還有專家們,你們幾個,誰要第一個來?”安德烈·胡甩了甩頭,臟辮上的指骨、珠子和飾物嘩啦啦作響。

“我先,破損的左心臟很疼。”CQC專家向前邁了一步,臉上的表情平靜得像是一面湖,不見絲毫痛苦的漣漪。

“真奇怪,我以為你們不會感到疼痛。”克里斯蒂安嘟囔道。

他坐在金屬椅子上,看著安德烈·胡的手指劃過轉輪,在任意旋轉圈數之后,胡博士扣上了手槍的轉輪。

“開始咯!”安德烈·胡怪叫一聲,眼中流露出瘋狂與刺激。

他將槍口對準CQC專家那半邊血肉覆蓋的太陽穴,食指義無反顧地壓下。扳機被扣動,在一瞬之間,克里斯蒂安親眼看著槍管發紅發熱,火光從轉輪手槍中涌出,子彈像彗星撞擊地球那般,狠狠砸進CQC專家的太陽穴,濺起一道猩紅鮮艷的血花。

灰白的腦漿和半透明的腦脊髓液濺在安德烈·胡的臉上,他用手掌抹去那些污穢,隨后伸出舌頭試探性舔了舔自己的手。

“呸!味道槽糕得很!”安德烈·胡一臉晦氣地甩了甩手,“我還以為味道能像豬腦花那般美妙。”

CQC專家已經倒在地上,向來古井無波的雙眼已經失去了神采。克里斯蒂安看著這家伙的蒼白皮膚漸漸失去光澤,莫名想到了枯敗的白樺和蒼老的樹皮。

“下一個,誰來?”安德烈·胡舉高右手,大聲問道。

“我來。”

狙擊手站了出來,安德烈·胡扣動扳機,又是完美絕妙的一槍。

“該死,又少了個機會!”胡博士不安地咬著手指,他一邊呢喃,一邊把槍口對準飛車手,“下一個是你,沒意見吧?”

“動手吧,”飛車手冷漠地說,“我已經等待這一刻多時。”

于是,又是一槍,第三槍已經有子彈飛出,落入這名專家的頭顱之中。

“該死,K,只剩下一個機會了!”安德烈·胡暴跳如雷,跺了跺腳,“到你了,兄弟,我會把槍口對準你,你對著光線看著槍膛,就能看到自己的命運,看仔細點,別看漏了。”

“這些粗劣的假設,和愚蠢的欲望,全都沒有意義。”克里斯蒂安癱在椅子上,臉上的表情懶洋洋的,“來吧,祝我好運唄,胡博士。”

安德烈·胡將轉輪手槍對準了他,如胡所說,透過光線,他從黑魆魆的槍管中洞察了自己的命運。

“去你媽的。”克里斯蒂安痛苦地閉上眼,“幸運女神就是狗娘養的,根本不站在我這邊。”

安德烈·胡聞言欣喜若狂,他毅然決然扣動扳機,指向K的槍管并無火焰吞吐,空氣中安靜得只剩下一聲擊錘的泛泛空響。

什么也沒發生,沒有子彈,沒有火舌,沒有鮮血,沒有腦漿,克里斯蒂安完好無損地坐在金屬椅子上。

“操,為什么這么對我?”K坐在椅子上,痛苦得流下了眼淚,“命運為什么這么對我?”

一時之間,沒死的人痛不欲生,將死的人預見了結局卻又心花怒放。

絕望,絕望之中,克里斯蒂安睜開了眼。

狂喜,狂喜之中,安德烈·胡閉上了眼。

“‘我將要死’并不是一種外在的和公開的事實,而是我自己存在的一種內在可能性。海德格爾,《存在與時間》。”安德烈·胡嘴角的瘋狂趨于甜蜜,“到我了,死亡無可回避,再見,K。”

他看著他,絕望之人眼中帶著失落,狂喜之人臉上蕩起血光。

槍聲鳴響,火光洶涌,一剎那的光亮像超新星爆發,明明只是微弱的槍火,卻在這一瞬間照亮了克里斯蒂安黑暗內心中所有的絕望、陰郁與頹喪。

血花在飛舞,血水在蕩漾,安德烈·胡的腦漿濺到他的嘴角,味道很糟糕,比豬腦還不如。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他感到厭倦,閉上雙眼,沉沉睡去。

他在二度降臨的黑暗中靜靜等待煉獄般的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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