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夢半醒間，陳時聽到陣陣嘈雜的聲浪，忽遠忽近的縈繞。

救護車呼嘯，叫喊哭泣，哐當哐當的磕碰，亂七八糟。

我應該是死了。

陳時很確信。

狗日的波音737，從那么高的地方摔下來，活不成的。

耳邊響起的對話聲，驗證了他的猜測。

“前胸開放性創傷，創口截面4×4cm，心臟被擊穿，在后背形成貫穿傷，無生命體征。”

“裝袋吧，傷者太多，沒時間浪費。”

“不檢查一下貫穿物殘留？”

“傷口前后通透，怎么會有殘留。”

“也對。”

果然死了……

希望的火花熄滅，意識陷入黑暗之前，陳時突然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對。

飛機失事，貫穿傷？

……

陳時再次清醒過來的時候，感覺胸口疼得像是要碎掉一樣，身體極度虛弱，意識模糊得厲害。

居然沒死？

我在哪？

疑問很快被劇痛絞碎，陳時忍不住呻吟一聲，意識差點再次潰散。

好痛、好冷、好黑……

陳時感覺自己像是被裝在一個袋子里，扔到了冰天雪地中。

身下的地面凍得邦邦硬，寒氣從四周往骨頭縫里鉆，針扎似的疼，陳時試圖撐開袋子爬起來，卻連動動手指都難。

感受不到體溫，感受不到四肢，更可怕的是，甚至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

情況越發吊詭，陳時卻沒心思考慮任何事，滿腦子都是活下去。

強烈的求生欲就像一團烈焰，熊熊燃燒著，終于點亮一樣東西——那是一枚銀白色的種子，就卡在陳時的心臟中，散發著微弱熒光，順著胸口的洞透出來，照亮小小的袋內空間。

陳時目瞪口呆。

金手指么？

哪來的？

愛哪來的哪來的，能活下去就行，管你那么多！

將意識集中向心臟，在“看”到那東西的一瞬間，某種神秘機制被啟動，那東西開始與陳時對話。

【你與星界樹樹種融合，現在，你需要指揮樹種扎下主根】

【你希望將主根扎在哪里？】

“暖和一點的地方，越熱越好！”

冷到骨髓都冰涼的陳時如是回應，腦海里同時閃過一個愿望：好想曬太陽……

不知道那個意志是怎么理解的，陳時接到一串完全出乎意料的反饋，并且毫無插口余地。

【目標設定為距離最近的恒星太陽】

【主根扎進恒星可行性……確認】

【初始融合最高權限……確認】

【殘余能量足以支持……確認】

【全部條件滿足，立即執行】

陳時甚至都沒有想明白那些提示所代表的意義，就只見種子表面閃過一道刺眼光芒，一條根須破壁而出，直接穿透空間，去往不知何處。

【主根固定完成，反饋即將開始】

【宿主的身體狀態十分惡劣，開啟生命保障程序】

【能量不足以完成全面強化，修改預案，進行單獨強化】

【第一次強化目標：心臟】

【能量提純轉化中……強化開始】

提示音一停，一團金色的火焰自種子內部涌出，像液體一樣流淌，將陳時的心臟整個包住。

那火焰明亮卻不熾熱，帶來無窮無盡的溫暖，迅速驅散疼痛。

陳時的視線透過種子“看”到，破開兩個洞的心臟正在緩緩愈合，顏色變得更加純粹，那種鮮紅，剔透而又生機勃勃。

“砰！”

不知過去多久，死寂的心臟終于恢復跳動，第一下跳動的聲音，差點讓陳時熱淚盈眶。

我活過來了？！

好像并沒有。

陳時能夠感受得到心臟的跳動，每跳動一次，都有一股熾熱的暖流涌出。

但是，會飛快的冷掉。

除去胸口那一小塊兒以外，身體仍舊缺乏溫度，而且十分僵硬。

努力挪動手指，仍舊不能動。

“怎么回事？”

【宿主心臟破裂、血液僅剩十分之一，除大腦以外，身體所有器官全部壞死，目前能量僅夠修復強化一顆心臟，距離真正恢復仍舊很遠】

關鍵是能量。

“能量來自星界樹，對吧？”陳時迫不及待的問，“星界樹既然已經把根扎在太陽里，能量應該源源不斷，足夠使用才對？”

那個神秘意志的回應，簡直是一記悶棍，狠狠敲在陳時后腦勺上。

【并非如此】

【星界樹是一種奇妙而珍貴的星界植物，物理宇宙中的能量只能讓它維持‘存在’，真正可以催動星界樹成長發育的能量，一是靈氣，二是智慧生命的情緒】

【能夠讓星界樹將自身偉力反饋給宿主的能量，唯有情緒】

【情緒源自于靈魂，靈魂才是通行于不同維度的高等能量】

【由于初始能量消耗殆盡，星界樹傳承保護程序即將崩潰】

【請注意——你每天需要至少10點能量，來維持生存】

【星界樹只能收集因你而產生的正面情緒作為能量】

【祝你好運】

“保護程序？”

“程哥？”

就像出現時那樣突兀，那個神秘意志的消失，亦是無聲無息。

陳時驚慌失措幾秒鐘，很快平靜下來。

怎么說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飛機失事往下掉的那兩分鐘，差不多把一輩子的恐懼都揮霍完了，到最后那一剎那，只剩下一半遺憾，一半坦然。

現在不管怎么說，還能思考、還能感受，起碼算是活下來三分之二吧？

被困在陰暗冰冷狹小的袋子里，陳時不但不怕，反而重新喚醒了對生活的熱愛。

死過一次，多出來的時間都是賺的，熬過眼前這一關，未來一定會很精彩。

陳時對此堅信不疑。

……

那個意志徹底消失，卻將內視的能力永久賦予給陳時，略一集中注意力，陳時很快就看到心臟里的種子。

銀白色的種子卡在心室壁中間，再努力一點集中注意力，甚至可以看到一株樹苗的幻影。

樹干筆直光滑。

接近頂端的位置，延伸出兩根枝椏。

枝椏斜斜向上生長，逐漸向中間彎曲，最后，在正上方扭曲交纏在一起。

樹苗通體上下，沒有一片樹葉，光禿禿的又細又高，看起來特別像是一個火柴人，胳膊舉高高，反手相握。

陳時忍俊不禁：“呵呵，你好丑！但是還挺萌的……名字那么酷，結果長成這樣，有趣！”

再把目光轉向鮮紅的心臟，視野里跳出一個風格熟悉的提示。

【太陽之心：你的心臟經過太陽的煉化，泵出的血液里游動著陽光，于自身是溫暖，于邪惡是熾燃】

【臨時特效：血液中附帶光能，維持身體活力，緩慢恢復各個器官的功能，最多可以恢復三分之一】

“咦？！”

三分之一的器官功能？！

大致相當于一個長期臥病在床的病人，或者是，一個擼太多快要灰飛煙滅的宅男？

是什么都行，能正常活動就好！

只要能正常活動，未必就沒有徹底復原的希望！

陳時大喜過望，眼睛里煥發出強烈的光彩。

就在陳時為新發現欣喜不已的時候，袋子外面，突然傳來一段對話聲。

……

“媽！你怎么又給我安排相親？”

高萍萍推開停尸間的大門，肩膀上夾著手機，滿臉的煩躁和無奈。

親娘的嗓門大得嚇人：“不相親？不想相親你倒是自己帶回來一個啊？！”

“媽！我今年24，不是34！再說了，我哪有時間啊……”高萍萍無奈至極，掃一眼停尸房的冰柜，嘆口氣，“今天又死掉二十多個，都不知道要忙到什么時候去。”

“你那個破工作……”

“破工作還是你們給我找的！”

一句話，一針見血，直接把親媽懟到轉移話題。

“工作還是蠻穩定的……所以你得抓緊找對象！相親就定在明天，我不管你怎么去，反正得給我把那頓飯吃完！”

“OK！OK！”

高萍萍徹底服辣，隨手往冰柜上貼著標簽，一邊好奇的問：“誒，媽你怎么跟那邊說我工作的？天天擺弄死人？”

“什么叫天天擺弄死人？！”

親媽突然提高音量，語氣里滿是自豪：“我跟人家說，你是靈魂畫師！”

“噗！”

高萍萍一口口水直接噴冷凍柜上，差點咳嗽死。

艾瑪喲，給死人化妝，原來這么高大上的？

“行行行，你厲害……明天我就化個靈魂妝，會會你那位青年才俊去……”

“高萍萍你敢……”

“嘟！”

高萍萍掛斷電話，癟著嘴嘟囔：“姐天天撥拉死人舌頭、拿手指頭攪和腦漿子玩，去吃火鍋照樣點牛舌豬腦涮得不亦樂乎……有姐不敢干的事兒？”

剛嘀咕完，面前的冷凍柜里突然傳出“砰”的一聲動靜。

“臥槽！”

高萍萍一個箭步躥出去三米遠，摟著肩膀瑟瑟發抖：“詐尸啊？！”

花容變色，小圓臉擠成個包子模樣。

側耳傾聽半天，再沒有其余動靜，停尸房里一片靜謐，只有冷氣從風口里吹出的嘶嘶微響。

“大哥大姐，冤有頭債有主，我就是一個靈魂畫師，負責讓你們走得漂漂亮亮的，不說有多大的功勞，至少還挺辛苦的，別嚇我啊……”

高萍萍嘴里念念叨叨的，明明怕得不行，卻偏偏控制不住好奇心，一步一步的蹭了過去。

找到那個傳出響聲的冰柜，慢慢拉開……

還行，沒有什么東西跳出來。

高萍萍拍拍胸脯，長舒一口大氣，隨后又不受控制的摸向裝尸袋拉鏈。

一、二、三……

小心翼翼，一點一點的拉開，始終沒有什么異動。

“呼……高胖胖你神經病啊你？沒事兒自己嚇自己……”

高萍萍心里對自己的大驚小怪十分鄙視，勇氣重新回來，大大咧咧的扒開尸袋，隨意的一眼瞄過去……

“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