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黑白江湖(三)
- 大毛文集
- 周柱吾
- 5107字
- 2020-01-11 04:44:55
方東俊和王長有來到趙月月的房間門口,門是從里面銷上的。
方東俊突然覺得十分緊張,心跳加速,身體有些發冷,說實話,他雖然喜歡練武,身手也不錯,但是他一直都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從小到大都沒有惹過什么禍,更不要說和別人打架了。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敲了幾下門。
只聽里面傳來一個惡狠狠的聲音:“是哪個?“
方東俊心里很緊張,忐忑地回答道:“我們是趙月月的鄰居,他一個學生妹子,而且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們這樣會影響她的,你們大人有大量,就放她一馬嘛!”
只聽一個聲音說道:“他媽勒個逼,出去看看!”
緊接著“吱嘎”一聲,門開了,只見屋內烏煙瘴氣,一個混混正在用一根吸管在錫箔紙上吸什么東西。
開門的混混罵到:“你他媽的你是誰,少給老子們管閑事,知不知道老子們是干什么的?”
方東俊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他內心是害怕的,并不想把事情鬧大,努力克制著自己說:“各位大哥,我確實不知道你們是干什么的,也不想知道你們是干什么的,反正在這里影響學生就是不好,人家馬上就要高考了,我求你們不要再來騷擾她好不好?”
帶頭的混混從床上下來,輕蔑地看了方東俊一眼,惡狠狠地罵到:“你不會就是王小惠說的那個姓方的小雜種吧?小惠可真是瞎了眼了,一個臟不拉嘰的板車工,她也看得上!你他媽你算老幾?多管閑事,看老子不拿點利害給你看,你都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說著,從屁股上抽出一把匕首。
方東俊被混混羞辱的話激怒了,罵道:“你們這些藥鬼,還不快滾!”說罷拉開了格斗姿勢。
王長友也在后邊拿著鐵鍬比劃著。
“喲呵!小雜種,來真的!看來是不想活了!”
為首的混混話音未落,已經舉刀向方東俊刺來。
方東俊一閃,躲過了他的匕首,順勢一個側踹踢在混混的腰上。
另外兩個混混見狀也紛紛亮出了家伙,一起撲了上來。
方東俊往門外一退,退到了走廊上。
三個窮兇極惡的家伙跟著追了出來。
王長友沒有見過這架勢,躲在方東俊的背后不知如何是好。
為首的混混再次向方東俊刺來。
這一次方東俊并沒有躲閃,他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混混的手腕,一使勁,一個順手牽羊將混混扭翻在地。
另外兩個混混急忙沖上來幫忙,朝方東俊一陣亂刺。
無奈走廊太窄,施展不開拳腳,方東俊的手被劃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他不得不將為首混混的手放開。
為首的混混吃了虧,惱羞成怒地從地上爬起來,飛起一腳向方東俊的面門踢來。
方東俊一個操抱,接住混混的腿,向上一掀,來了一招掀腿壓頸。
由于用力過猛,加之走廊欄桿不高,這一掀不要緊,竟然將混混連人帶刀從扶欄上掀翻下去,重重地跌落在樓下的水泥地上。
只見跌下去的混混在地上蹬了幾下腿就不動了。
另外兩個混混見老大跌落,以方東俊的身手,自知不是對手,轉身跑下樓梯,奪路而逃。
方東俊和王長友虛張聲勢地追了下樓,見兩個混混逃走,沒有再追趕,而是回到空地上來查看跌落的混混。
只見那混混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地上流了一攤血,顯然已經沒有了氣息。
站在一旁的趙月月嚇得花容失色,驚呆在原地。
這時,王老板聽見動靜過來查看了一下,對方東俊說:“這是街上玩社會的小張斌,他的父親是縣政府的,你們闖大禍了。我看你們還是逃吧,就算公安局的不來抓你,社會上的也會來找你的麻煩的。”
方東俊被嚇得六神無主。
王長友還算清醒,在一旁提醒說:“東俊,我們還是快逃吧!”
方東俊回過神來,回答道:“好!”和王長友快速回到宿舍,胡亂收拾了些東西,帶上所有的錢,下了樓。
王老板還算仁義,把這個月的工資提前發給了他們。
方東俊看著驚魂未定的趙月月,塞給她二百塊錢,抓住她的肩膀說:“月月,你不要怕,人是我殺的,與你無關,如果公安局的來,你就實話實說,我今后不能照顧你了!”說著,眼淚奪眶而出。
趙月月鼻子一酸,突然撲上去,一把摟住方東俊的脖子,大哭起來,“對不起!都是我害了你!”
對于方東俊來說,有了這些已經夠了,也僅此而已,殺了人,他并不后悔,因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心上的人兒,但是鎮定下來的他知道必須馬上走,必須離開自己的愛,因為他已經沒有時間兒女情長。
方東俊依依不舍的放開了趙月月,告別了王老板,和王長友直奔三王廟二舅家,簡短的向二舅說明了情況,要二舅回去告訴父親一聲,然后匆匆離開,和王長友一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方東俊和王長友殺了人后,連夜沿著公路往筑陽方向逃命,縣城的燈火離他們越來越遠,最后完全消失。
也不知走了多久,隨著一道道光亮劃過天邊,夜空中傳來一陣陣沉悶的雷聲。
真是禍不單行,雨說下就下,而且越下越大。
逃命要緊,他們也不敢停歇,深一腳淺一腳冒雨在泥濘的馬路上前行。
方東俊第一次體會到什么叫“江湖路難行”,他滿心恐懼,難道從此以后就真的要在江湖上漂泊了嗎?
走著走著,他們漸感體力不支。
王長友上氣不接下氣地對方東俊說:“東俊,我......實在是.....走不動了!歇歇吧!”
方東俊也是饑寒交迫,他抹了一下臉上的雨水,回頭向來路望去,除了嘩嘩的大雨,什么也看不見,他喘著粗氣對王長友說:“兄......弟,再堅持......一下吧,如果......如果有人追來,我們......我們......就完了!”
他不敢停下腳步,扶著王長友繼續蹣跚前行。
又走了很長一段路程,他們發現路邊有一個山洞,一路狂奔,此時的他們已經接近虛脫,誰也走不動了。
方東俊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長有,要不我們去這個山洞里避避雨吧!”
于是他們攙扶著走進山洞。王長有掏出打火機,一照,發現洞里有一些干柴。
他們用干柴生了火,將身上的衣服脫下來擰干,牽起來放在火邊上烤,過了一會兒,又累又困的他們竟然不知不覺睡著了。
方東俊做了一個惡夢,夢見好多警察來抓他,開著吉普車追他。他突然驚醒起來,把王長友搖醒,向洞外張望,只見一輛中巴車從路上駛過,他拭了一下額頭的虛汗,心有余悸地說:“哦!嚇死我了,原來是做夢。”
這時天已大亮,等車走遠了,他們收拾東西,繼續沿著馬路往前走。
翻過一個山埡,來到一個小村莊,他們看見一個老大娘正在地里挖洋芋,就去向她打聽這是到了哪里?
老大娘說:“這是織牛縣的以納鄉。”
他們這才知道已經離開了雍和縣境內,不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本來昨天下午就沒有吃飯,加上一夜的狂奔,他們早就餓得前胸貼后背,肚子咕咕直響。
有道是“饑不擇食,寒不擇衣,慌不擇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他們花了兩塊錢向大娘買了幾斤洋芋,用一件破衣服包住繼續趕路。
他們的目標是省城筑陽市,因為他們曾經聽王小慧說起過筑陽的繁華,那里一定能找到工作,而且離縣城遠,不容易被縣里的警察發現。
今天天氣還不錯,雖然昨夜下了雨,可是今天卻萬里晴空。他們在一個小山坡上升了一堆火,把洋芋放在火上烤來吃。
方東俊吃了幾個洋芋,眺望遠方,群巒重重,山高路遠,不禁感慨萬千,“也不知道現在趙月月怎么樣了?”他自言自語地說道。
王長友接話道:“我說你就不要管趙月月了,現在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而且說來你不要不高興,我覺得你和趙月月也不合適,人家將來考上大學,遠走高飛,我們一個拉板車的,拿什么去喜歡人家、有什么資格去喜歡人家?”
王長友的話觸痛了方東俊的神經,他不禁怒火中燒,發瘋似的揪住王長友就是一頓暴打。
王長友也不還手,嘟噥著說:“打吧!打吧!只要你的心里好受些你就打吧!”
發泄了一通的方東俊終于平靜了下來,他心里何嘗不明白王長友說的是事實,他心里的苦悶也許只有眼前在個難兄難弟最清楚,他把王長友拉了起來,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看著前方無限遙遠的路,前面等待他們的將是什么?方東俊心里一點底也沒有,自言自語道:“山高路遠愁更長,分別兩茫茫!何處是歸宿?唯有淚千行。”心中滿是酸楚。
王長友聽不懂他的意思,但知道他心里的難過,上去安慰他說:“兄弟,不要難過,剛才我不是故意說的,天無絕人之路,船到橋頭自然直嘛,我們還是趕快走吧,要不被警察抓到怎么辦?”
方東俊緊緊握住王長友的手,動情地說:“兄弟,只有你最理解我,從此,我們一起闖蕩江湖,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說完,他們收拾東西繼續趕路。
這時,路上開來了一輛黃色的中巴車,他們招了招手,車停了。他們問到不到筑陽,師傅說到的,三十五塊錢一個。
他們猶豫了一下,有點舍不得錢,但是目前還有比錢更重要的東西,心一橫,決定坐車走。
他們上了車,方東俊給了師傅七十塊錢。
汽車顛簸著往筑陽駛去,王長友暈車,一路吐個不停。
下午五點,一輛滿載旅客的中巴車緩緩駛入筑陽汽車站。
方東俊透過車窗望外看,只見諾大的車戰里停滿了汽車,他們還從來沒有見過那么多的車,感覺無比新奇,再看看四周,十幾二十層的高樓隨處可見。
下了車,他們穿過擁擠的人流,走在大馬路上,不時有汽車駛過,還有長長的大巴車,熙熙攘攘的人群......天哪,縣城和這里比起來,真是小巫見大巫,簡直沒得比。
回想起以前剛到縣城的情形,這回真是長了見識,這才叫真正的大城市!
他們在路邊找了個臺階坐下來休息,王長友又翻江倒海的吐了一回。
等王長友緩過氣來以后,方東俊把身上的錢全部摸出來數了數,總共還有八百三十元,然后又叫王長友看有多少錢。
王長有也摸出來數,有六百一十元。
“看來我們的家底還真不少,要好好的規劃一下,爭取找點賺錢的活干,但現在的任務是去找個餐館吃飯”方東俊對王長友說道。
于是他們就近找了個小館子館子,吃了一頓豆花飯。吃完飯他們到處走了走,也不知走到了哪里,這時天色已晚,華燈初上,閃爍的霓虹燈把筑陽的夜間裝飾得如夢如幻。
看著這繁華的城市,方東俊幾乎把一天來的亡命奔逃忘記得一干二凈。他隱約覺得這才是他原本應該到的地方。
深夜,街道上的人跡越來越少,他們也逛得疲倦萬分。
王長友打了一個哈欠,對方東俊說:“東俊,我好困,今天我們在哪里睡?”
聽了王長友的話,方東俊突然想起剛到縣城找工作時睡大街的情景,那時他就暗下決心,這輩子再也不要睡大街。
于是他對王長友說:“長友,走,我們去找家旅社。”
于是他們在金頂山附近找了一個旅社,15塊錢一個人,他們決定住下,并向旅社的老板娘詢問那里可以找到活干。
老板娘看他們年紀輕輕,身強力壯,就說:“小伙子們,只要是賣力氣的活,那里都可以找,市西路離這里最近,你們可以到市西路去幫人家搬貨。”
他倆心中暗喜,還是省城的活路多!
第二天一大早,結了賬,他們到一家面館一人吃了一大碗面,就一路打聽到市西路去找活干。
來到市西路,好多商販正在忙碌著上下貨物,那些民工都是用板車幫商販拉貨。由于他們沒有板車,逛了一早上,也沒有找到一份活。
這時,幾個在路邊休息的民工在閑聊著什么,聽口音是畢水地區的人。
聽到老鄉的聲音,他倆就上去搭訕,其中一個竟然是雍和縣的,叫張老幺,三十六歲。
張老幺說:“這里的活倒是多,但除了搬運外,都要用板車拖貨。”
方東俊問那里可以買到板車,張老幺說花果園五金市場有賣,一百二十塊錢一個。
活沒有攬到,他們準備先去租一間屋子住,聽說彭家灣棚戶區的房租便宜,就去彭家灣問。最后在一個出租老板那里租到一間平房,80塊錢一個月,包水電。
房間倒是小了一點,但是里面有一張雙人床,倆個人湊合著也可以住了。
住處搞定了,他倆一合計,認為磨刀不誤砍柴工,決定下血本買一架板車。
可是到了五金市場,人家要150塊一架,好說歹說,才把價講下來,130塊一分不少。方東俊一咬牙,決定買了。
有了板車,他們終于可以放開手干了。
做了兩個月,除了生活等開支,還存了幾百塊錢,而且還和好多民工老鄉熟識起來。
安頓下來后,方東俊在閑暇的時候總會想起趙月月,特別是在寂寞的夜晚,他對趙月月的思戀更加強烈。
這天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就翻身下床給趙月月她寫了一封信。信寄出去后,他一直企盼著趙月月的回信,可是卻像石沉大海,趙月月的一點音訊也沒有。
轉眼一年過去了,方東俊不知道家里是什么情況,他想,殺人的風聲應該已經過去,就大著膽子給家里寫了一封信,還給父親寄去了1000元錢。
一個月后收到了弟弟方東杰寫的回信,他打開信,只見上面寫道:
親愛的大哥:
見信好!
你的來信我們已收悉,錢也收到了。去年五月,二舅來我們家,告知了你發生的事,我們只曉得你逃跑了,但沒有人知道你的下落。父親很著急,母親也因為這事病情加重于去年冬月十七去世,父親的身體也垮了。當時公安局的也來過家里了,他們說叫你投案自首。今年初,我們鎮派出所的警察來了一回,說你是正當防衛,不用坐牢。但我們不知道你在那里,無法通知你,現在知道你在筑陽過得還可以,我們就放心了,父親的病也好了許多。
現在,我已經沒有讀書了,在家幫父親種地,老三的成績很好,也很懂事,今年初三,馬上就要中考了,他想報考中專,不知你的意見如何?
多虧隔壁劉大嬸家的閨女劉桂芬經常過來幫忙照顧父親,否則都不知道要怎樣過,她人很好,經常過來打聽你的情況,我知道她對你的心意。父親經常這樣說:“唉!多好的閨女呀!我們要知恩圖報,不要辜負了人家。”
好吧,就說這些,你要多保重身體!
此致
敬禮
弟:東杰
1992年5月6日
看完信,方東俊已是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