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略有些模糊的記憶，程凱站到了一家客棧門前。

這家客棧，裝修得并不是很好，只能說是勉勉強強，在這偌大的江陵城也同樣是名不見經傳。

不過，程凱對于這家客棧，倒也算是頗有了解。

之前在跟隨關羽在江陵屯守的時候，雖然一直住在關羽的府上，但是作為關羽最為信任的幾個心腹，也少不了帶兵巡查的任務。

在一次巡查的過程中，程凱無意之間發現了這座不起眼的客棧。

說它不起眼，不是因為破破爛爛，立在城市的偏僻角落。事實上，那樣才是真正的顯眼。這家客棧，與周圍相比起來，尋常無奇，靜靜地站立在鬧市的一方。

那天，有一個富家子打扮的公子哥帶著幾個狗腿子圍在客棧前叫罵，周圍聚攏了一大批看熱鬧的百姓，卻是嚴重地影響了正常的往來交通。

程凱帶著幾個士兵聽了半晌，才明白原來公子哥是看上了這個客棧，想要盤下來換個生意，也能讓家族里那些瞧不起他的人閉嘴。

本來嘛，這既算不得什么大事，也算不得什么惡事。但是這公子哥居然想要用區區十兩銀子買下整個客棧，客棧的老板怎么可能接受？

十兩紋銀，少嗎？不少，足夠一大家人平平安安地享受好一段時間。但是，對于一家開在江陵大城的客棧而言，懸殊卻是海了去了。

但是，那公子哥雖然生怕挨罵不敢動用家族的力量強迫老板，但是卻帶著幾個家族分配來保護自己的武者圍住客棧，叫罵不停，讓客棧做不下生意，打著讓老板無奈屈服的算盤。

程凱當時跟在關羽身邊許久，也是嫉惡如仇的性格，二話不說帶著士兵沖上前去就把那公子哥揍了一頓。

當時那公子哥帶來的武者一看自己的盔甲，再感受到自己的氣息，大氣不敢吭一聲，默默地將昏迷的公子哥背上、帶走。

從此之后，程凱為了防止那公子哥賊心不死，就頗為關照這個客棧，而客棧老板對程凱自然也是畢恭畢敬，多加討好。

此刻重臨江陵城，程凱自然要來見一見老朋友。

低下頭將斗笠用力地按按，盡可能遮擋住自己的面龐，程凱闊步走了進去。

“一壇酒，一只羊腿！”

低聲吩咐了一聲，程凱自顧自地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下，觀察起這客棧的環境。不過，一切，都如以往一樣，沒什么變化。

看起來，新任的江陵官員也不是那種貪腐的官僚，對于百姓的撫慰做得還是十分到位的，這倒是江陵百姓的福氣啊。

程凱心中低嘆，卻也明白了為什么百姓沒有念著關羽的好。

俗話說，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關羽在任時，一切都很好，他們很幸福。江東接管了這里，大加優撫，蕭規曹隨，一切同樣很好，他們依然很幸福。如此一來，他們就更心安理得，心中也更加不是很掛念關羽了。

若是江東派來的官吏不是個好官，大肆剝奪民脂民膏，那對比之下，百姓自然會記得關羽曾經帶給他們的一切。

程凱搖頭苦笑，或許這才是關羽想要看到的吧？

不多時，掌柜的將羊腿送來，又端上一壇酒，滿滿地給程凱斟上一杯，“客官，您慢用！”

程凱知道，這個客棧僅僅只有這東家兼掌柜的，他妻子、女兒和兒子四個人忙活，人手有些緊張，緩緩地點了點頭示意掌柜的可以下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細飲慢酌，小口小口地啃著羊腿，程凱仿佛又回到了曾經的時光。記憶中，原身也是喜歡這樣，一邊啃著羊腿雞爪，一邊飲著美酒。

都說大口吃肉是人間樂事，但是不管是來自后世的程凱，還是關羽府上的程凱，從小都并不缺少肉食，反而啃骨頭吮吸里面的滋味才是吃食上的大樂趣。

一旁，正在埋頭算賬的老板娘抬了抬頭，望向程凱的方向，腦海中浮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但是卻又不敢相信，連連擺手，“當家的，當家的！”

“什么事？沒看我這兒忙著呢嗎？”掌柜的放下手中擦拭著的酒壇，不耐煩地問道。

“你過來，過來！”老板娘著急地招呼著。

掌柜的看到自己媳婦如此，半信半疑地走到老板娘身邊，疑惑地問道：“什么事？還不能大聲點兒說？”

老板娘側身把掌柜的腦袋扳低，附在耳邊悄悄說道：“你看那邊那人，像不像程公子？”

掌柜的一聽這話，卻是被老板娘逗笑了，“你開什么玩笑，那人怎么可能……”一邊說著，掌柜的一邊下意識地向著老板娘目光注釋之地看去。

但是，話僅僅在嘴邊打了個轉兒，沒有說完就戛然而止。因為他也發現，那個帶著斗笠的男人，雖然看不到他的臉，但是那慢條斯理啃著羊腿的姿勢，實在是太像那個人了。

“他怎么來了？”掌柜的轉過身，在老板娘的耳邊低聲喝問。

“我怎么知道？”老板娘白了他一眼，“老娘一直在這里算賬，不是你招待他的嗎？我還以為你看出來了沒給我說。這才特意問一下你?！?

“你說，”掌柜的也不糾結這個問題，“他來會是干什么？”

“這我怎么知道？不過，恐怕是逃難來了。不是說關將軍大敗嘛，就程公子和關將軍那關系，若是被俘虜了，肯定不能像尋常將兵一樣被輕易放出來吧？”

“你看看那大斗笠，很明顯就是怕被人認出來！”說著，老板娘朝著程凱頭頂的斗笠努了努嘴。

“嗯~”掌柜的輕輕頷首，思量了片刻，轉身便要拔腳。

“當家的，你要干什么？”老板娘卻是連忙拉住掌柜的衣袖，焦急而又關切地低聲喝問道。

“程公子落了難，咱們總不能視而無睹吧？不知道就算了，這都認出來了，怎么能不搭把手？再者說了，這些年，程公子也沒少幫襯著咱們?！?

“哼！”老板娘僅僅抓著掌柜的袖袍，“我不管你要干什么，但是絕對不能把咱們一家人給牽扯進去，最好給他點銀子就讓他趕緊走，聽見沒有？”

“你什么意思？”掌柜的掙開老板娘的手，卻又怕動作過大激起了程凱的反應，轉身悄悄看了一眼程凱，這才壓低聲音道：“我趙毅可不是那忘恩負義之人！”

“不行！”老板娘見趙毅轉身欲走，死死地抓住他的胳膊，“我跟你講，老娘不同意。給他點盤纏，讓他去回益州，咱們也算是對得起良心了。難道你非要把咱們一家人牽扯進去嗎？”

“能有什么牽扯？”

“什么牽扯？”老板娘繼續壓低聲音，“他可是關將軍的心腹！江陵城中誰人不知？若是被江東兵發現她藏在咱們家里，我跟你講，老趙家就算是完了！到時候你就是后悔也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