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媽這輩子肯定是不冤了。你想，烏蒙那個山旮旯那年就咱爸一個人去當兵，多少年過去都有人下不去那個坎——村里那么多人去應兵，結果就咱爸一個人去了部隊，都說咱爸是關系兵。

如果沒有咱爸，咱媽這輩子恐怕都走不出烏蒙。后面她進煙草公司，也是托咱爸的福，退休后保姆都請了十幾個。在老家那個地方，有幾家人請得起保姆？

她穿的衣服，一千塊一件都是便宜的，連一條小底褲都要一兩百。單位安排下村的時候，見著哪個老人過得困難，甭管認識不認識，身上有多少錢全掏給人，最少都是五六百，多的時候一兩千，那個年代幾百上千可不是小數目。

當年她花錢那個大手筆，你是沒機會見。你要是能早點出生，就趕上享她的福了，可惜你來的時候，是我們家最困難的時候。”

張誠：“……”

還能說什么，怪自己生晚了唄。

“小醬夫，要不我們去看場電影怎么樣？”李來英突發奇想，這是她的特性，思維天馬行空，又充滿詩情畫意的浪漫。

按她的話說，即便媽媽走的時候我們負債百萬睡橋洞，我們也要點上一盞蠟燭，吃美妙的燭光晚餐。

“好啊！”張誠欣然點頭。

兩人在大觀河邊找了張石凳坐下，手機上網查片子，時間上也要符合，必須趕在老人家下機前回醫院。

結果，片子找好了，時間也剛好，兩點五十分開場，可是好貴啊，兩個人要七十多塊錢。

想起賬戶里還有借來的五千八，張誠咬咬牙，正要訂票，卻見李來英拉住他的手：“這片子不好看，我們看泰坦尼克號怎么樣？”

“電影院沒泰坦尼克號啊。”

“網上不是有嗎？”

“好，我也想看泰坦尼克號了。”

“對嘛，那么經典的片子不看，去看那些粗制濫造的電影干嘛，泰坦尼克號我百看不厭！”

“我也是！”

兩人不謀而合，就這么坐在大觀河邊，腦袋挨在一起，盯著3.8寸的手機小屏幕津津有味地看起《泰坦尼克號》。

張誠同學的手機流量用不完，之前參加滿充贈流量活動，一年內每個月有50G，兩人半點不心疼。

看完電影已經是四點鐘，兩人踩著馬路去篆新買菜。

九月份的春城沒有海鷗，等到了十一月份，大觀河白天會有很多海鷗，你手里拿著塊面包，它們會像孩子一樣一擁而上前來爭食。

李來英最喜歡在海鷗從西伯利亞過來春城過冬的時候來大觀河邊玩，拍照是她最喜歡做的事。

當然不是自拍，是給張誠同學拍。

她最喜歡給張誠和李珍花這一老一少拍照，手機內存習慣性爆滿。

就像現在，海鷗沒有過來，她也拍。

張誠在前面走，她就拿著手機在后面跟狗仔隊似的抓拍。

張誠同學好煩啊，按這么下去，他的手機內存也會很快爆炸的啊。

“手機還給我，內存快滿了！”

“你這年紀輕輕的伙子怎么那么不懂情調？”

“就是不懂！”

“行啦，別擺出一副苦瓜臉，誰不知道你心里都快美開花了。趕緊的，好好走路，自然點。”

“……”

咔嚓！

定格苦瓜臉。

好吧，張誠同學心里其實真挺美的。

兩人就這么一路玩鬧到篆新。

如老人家的心愿，窩窩頭花椒雞全買，打道回院。

其他沒什么好買的，畢竟在醫院沒灶可開。

途經福彩店的時候，張誠拿出前兩天買的彩票對了一下，沒中獎。

按李來英的話說，不中獎正常，兩塊錢買個保質期兩天的希望已經很劃算了。

回到醫院，兩人先是去食堂打了一盒米飯，這才上住院部十四樓。

李珍花老同志正好才下機幾分鐘，張誠直接推著病床過去接老人家回病房。

下午透析順利，老人家精神狀態好了許多，但心電監護儀上的數值依舊不理想，血壓還是那副略顯偏低的鬼樣，心率在一百到一百一區間波動。

通常這種情況，住院調養幾天會好轉。

其實心臟不好的時候透析風險非常大，但又不得不透。

順利把多余水分透完，能夠為病人減輕心臟負擔。而一旦不順利，后果嚴重，但也沒別的辦法，只能先下機，等病人緩過來再上機。

透析病人，特別是年紀大的透析病人，就是這么無奈又充滿戲劇性。

花椒雞和雞湯都叫店員熱過，窩窩頭也是熱的，一家三口開吃。

旁邊病友是個二十多歲的姑娘，經常熬夜和朋友出去嗨，整出個腎衰，導致四肢積水胖了一大圈，正躺在床上玩手機，說是自己叫了外賣。

晚上七點鐘，張誠送李來英坐車回家，醫院陪護這種事，李來英是爭不過他的。

“回去后早點睡覺，別干活了。”張誠囑咐道，每次老人住院，李來英晚上回家都會洗衣服，洗床上用品，連續幾天洗到大半夜。

“知道啦。”李來英擁抱張誠，大庭廣眾在他嘴上咂了一口，“小醬夫別想太多，房租我會想辦法。”

“嗯嗯。”張誠憨笑。

“車來咯！”李來英揮揮手，上了公車。

目送公車駛遠，張誠摸出香煙點燃，邊抽邊回病房。

快到住院部的時候，他拐了個道，來到旁邊的椅子坐下，拿出手機掃通訊錄，琢磨著找誰開口借錢。

叮咚——

突然微信響了。

二弟：「轉賬兩千」

張誠：？？？

張誠同學現在看到錢是眼睛發亮，但也好奇二弟怎么突然就轉錢了。

二弟：老大，拿去花！

張誠：干毛？發財了？

二弟：最近軟件好賣，只要穩住客戶不跑，不出意外半年后我們的日子就好過了（得意）

張誠心里一陣歡喜，不管半年后如何，但現在二弟一聲不響轉來兩千，這很二弟啊，豪起來讓人摸不住套路。

猶豫了下，還是問道：過陣子我要交兩萬房租，你那里有多少？

二弟：ok，包在我身上，一個星期后轉給你，行不行？

張誠：ok！

房租落實，張誠心情大好，想著老人家在病房也不怕出事，干脆再抽根煙，仿佛煙霧都在笑。

心頭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