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班是個女體育老師，四十歲出頭的年紀，滿臉橫肉，一雙倒三角的小眼睛，光看面相就知道是個兇人，此刻正一臉不善的站在楊小云面前。

“上周就和你說過了，上體育課不能穿涼鞋，你卻還是穿了一雙涼鞋過來，是不是沒把老師放在眼里？”

楊小云低著腦袋，也沒有辯解，任由老師說個不要。

已經入秋了，中午的時候比較熱，早晚卻比較涼，大部分同學早就換上了厚鞋子，她卻還是那雙灰撲撲的水晶涼鞋，幾個小巧的腳趾頭都蜷縮到了一起。

趙芙蓉吼了幾句還不過癮，看到其他同學噤若寒蟬的樣子，又冷哼了一聲。

“楊小云，我不管你學習成績是不是好，也不會像其他老師那樣袒護你，下次再穿涼鞋，就不要來上體育課了！”

“嗯！”

楊小云淚水都在眼眶里打轉了，委屈的退回了隊伍里。

當著老師的面，其他同學是不敢過來安慰的。

她也沒有自怨自艾，僅僅抽了兩下鼻子，就擦去了眼角的淚水，一臉堅強的抬起了腦袋。

等到班上學生全都站成了排，趙芙蓉才板著臉站到了最前面。

“今天的體育課還是練廣播體操，你們不要妄想能和其他班一樣放肆去玩，等下先圍著操場跑十個圈，再到這里集合！”

“又要跑圈……”

好多同學都不滿的嘀咕著，卻不敢當面反抗，聽到哨聲才有氣無力的慢慢跑開。

張揚跟在后面，剛跑幾步就聽到了小胖子的埋怨。

“老妖婆簡直不是人，每次上體育課都喜歡折騰我們，誰家的體育老師像她一樣啊，弄得體育課比文化課都不如了！”

他這番話算是說出了所有同學的心聲，立馬就有人附和了。

“就是，老妖婆是欲求不滿，才把怒火發泄到我們身上吧！就沒人能收拾她嗎？”

“誰說的，老妖婆的歷史你們沒聽說過嗎？”

“什么歷史？”

此刻眾人已經跑遠了，也不怕體育老師聽到，說這話的學生聲音也大了一些。

“哼哼，老妖婆以前是語文老師，還是班主任，教學水平雖然不怎么樣，卻喜歡占學生的便宜，動不動就要學生家長給她送紅包，給她送了禮的就安排好位置，沒送禮的就安排到角落里！”

他的話還沒說完，小胖子就恍然大悟道。

“我說她怎么總是針對楊小云，原來是因為這個啊，這學期開學才兩三個星期，她都罵了楊小云三次了?！?

還有幾個同學卻沒聽太明白，趕忙問道。

“她為什么要抓著楊小云不放呢？楊小云得罪她了嗎？”

“是啊，還有，她以前是班主任，現在怎么成體育老師了呢？”

“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

這位同學咧嘴一笑，解釋道。

“老妖婆后來被學生家長告到了校長那里，校長一調查就查出了很多以前的事，然后就處分了老妖婆，不準她再繼續當班主任了，后來看到體育課不要緊，也沒人會送禮給體育老師，才安排她來當體育老師?！?

在九十年代，這樣的情況其實挺普遍的。

學校是政府撥款的事業單位，正式老師都是帶編制的，享受國家干部一樣的政治待遇，除了觸犯刑法被抓進班房，學校根本就不能把老師怎么樣。

校長能把這個老師擼下一線教學崗位，就已經算是很堅持原則的了。

安排她來當個體育老師，應該也存了廢物利用的想法。

幾個同學頓時恍然大悟。

“你是說，老妖婆這樣針對楊小云，是知道校長和老師們都喜歡楊小云，借機在發泄對學校的不滿嗎？”

“這還用問嗎？”

翻白眼的不僅是小胖子，還有其他幾個知道內情的同學。

“老妖婆估計是記恨上了校長，卻又不能把校長怎么樣，而且被趕出了班主任的隊伍，心里本身就有怨恨，才會每次上課都針對楊小云，楊小云這種家庭條件不好，偏偏又受其他老師歡迎的學生，正是她最不喜歡的！”

“楊小云運氣也太差了吧？”

有人發出了感嘆，立馬就有人接住了話頭。

“還好吧，楊小云不是一般的女孩子，沒有那么嬌氣，老師罵幾句好像也沒放在心上，沒看她穿著涼鞋，都一個人跑在最前面嗎？”

聽到他這樣說，大家目光紛紛投向了隊伍最前面那個瘦瘦小小的背影。

楊小云個子應該剛過一米六，估計還沒有八十斤，身上卻帶著一股令人不敢小覷的氣勢，眼神堅毅動作干練，看上去充滿了陽光。

張揚突然生出某種感悟。

我們國家能夠發展得如此之快，或許就是因為很多這樣的孩子，抱著這種對命運不服輸的心態吧？

國家如此，個人亦是如此！

又有人發出了感嘆。

“楊小云家里條件其實很差，不是學校提供三餐的話，估計連飯都吃不飽，老妖婆也正是知道這一點才屢次為難她，但這種事又不是解釋不清，只要她好聲相求，事后找老妖婆認個錯，讓老妖婆出了這口氣，就不會逼著她去買新膠鞋了?！?

幾個礦里子弟不明白了。

“一雙膠鞋多少錢?。織钚≡萍依镔I不起嗎？”

“你以為個個都像你們礦里子弟，都是獨生子女啊？”

這個同學翻了個白眼，沒好氣的解釋道。

“楊小云家里一共五個孩子，又住在山上面，沒多少田也沒多少地，她還是家里的老大，能讓她來上學讀書就算不錯的了，哪里還有閑錢來買新衣服新鞋子??？她這兩個學期的學費都是校長和其他老師幫著湊的呢！”

還有這樣的事？

張揚還是第一次聽說女同桌的故事。

他前世初中沒讀完就轉學了，后來和這些同學接觸也少，并不知道這個女同桌后來的發展情況。

但憑她現在的表現，能在這樣的情況依舊保持本色，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

將來想來是不會很差的！

張揚想著心事，沒注意旁邊滾來了一個足球，‘嘭’的一聲撞到了他的腳踝上。

操場上有三個班在上體育課。

其他兩個班的體育老師早就把人放了，任由他們自由活動。

幾個喜歡踢球的同學圍在教學樓前踢得不亦樂乎，看到張揚踩住了足球頓時高喊了一聲。

“兄弟，麻煩把球踢回來！”

張揚也喜歡踢球，就是腳法比較臭，這一瞬間，他也仿佛想起了前世那些歡樂時光，退了一小步，右腳一抬就直接抽在了球上面。

‘嘭！’

一聲悶響。

大家還沒看清楚情況，磨絨了皮子的足球，就劃著一道詭異的弧線，準確的命中了教學樓二樓老師辦公室的窗戶。

‘哐當！’

窗戶玻璃非常清脆的碎掉了，緊接著是一陣暴怒的吼聲。

“誰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