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點半。

大舅二舅兩家才帶著外公外婆姍姍來遲。

張揚老媽一大家子是縣城本地人，外公外婆住在機械廠家屬區，大舅頂了外公的職，現在是機械廠的副廠長，二舅在財政局上班，也是一份固定工作。

張揚家的新房子就是托了二舅的關系，才順利買下來的。

女眷們帶著二老進了包廂，幾個男人卻沒急著進去，圍在了餐館門口。

“大哥，聽說你們機械廠被人告到了法院里，惹得縣里領導發了好大的脾氣，沒影響到你吧？”

張青山經營著縣里最大的水泥廠，現在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整天和領導們呆在一起，一些消息非常靈通。

李白松是副廠長，具體情況自然更清楚，當下就嘆息道。

“唉，說沒影響是假的，廠子效益下滑事關每一個職工，我們這些領導首當其沖，過年到現在都沒發過工資呢……”

現在正是國企最艱難的幾年，大量企業破產，幾千萬職工走投無路。

天平礦其實也差不多，如果不是重生而來，開創了不一樣的局面，張揚一家此刻也正處于這種掙扎之中。

張青山搖頭道。

“大哥，萬一不行就出來算了，你有技術在手，不怕討不到一口飯吃！”

“沒那么容易啊！”

李白松搖頭道：“我都塊五十歲了，孩子也上大學了，現在就希望早點退休，能把這個飯碗保住！”

這是絕大多數工人的想法，在這個時代，也說不出個錯來。

張青山不好深勸，又看向了另一個舅哥。

“二哥，你們單位效益應該還行吧？”

李白楓在縣財政局上班，還是正兒八經的中層骨干。

他頓時就笑了起來。

“我們是財政局，管著一縣的財政大權，再怎么困難都困難不到我們身上，效益當然能保證啦！”

“也是！”

張青山也覺得自己的問題有些愚蠢，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

看到妹夫心情還好，李白楓趁機問道。

“對了，你和我們局長，還有縣里的常務副縣長關系好不好？”

這個妹夫是個能人，和各路領導的關系都非常好，這一點李白楓是清楚的，所以一來就問到了這上面。

張青山沒明白他的用意，遲疑了一下才問道。

“怎么啦？”

李白楓猶豫了一下說道。

“我們局有兩個副局長年齡到了……”

財政局下半年會空出兩個副局長的位置，他們這幾個中層骨干，和下面鄉鎮的幾個鄉鎮長在同時競爭。

他向張青山開口，就是希望張青山能幫他找一找領導，讓他坐上這個副局長的位置。

張青山當然不會拒絕，就是沒有絕對把握，只能去幫著探探領導的口風。

能得到這個承諾，李白楓就已經滿足了，中午吃飯時還特意多敬了妹夫兩杯酒。

一餐飯吃得賓主盡歡。

等到張揚一家來到新房子，已經是下午兩點鐘了。

他們家的新房子在財政局家屬區，位于長安河邊，出門就是楊柳依依的河景，河對岸就是縣一中的大門。

房子是三室一廳格局，客廳面積還很大，家具家電已經全都配齊。

老媽在里面忙著收拾衣服，張揚父子靠在陽臺上，悠閑的聊起了家里的事。

“爸，我記得二舅上輩子好像沒當領導吧，他這次有希望嗎？”

“當然有啦！”

張青山多喝了兩杯，車子都是張揚開回來的，到現在還滿臉通紅，神情卻比較興奮，說著還大手一揮。

“你二舅是個老實人，不知道和領導攀關系，上輩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兩次錯失提拔的機會，這輩子我到縣里來了，還和幾個關鍵位置的領導很熟，幫他出個面，疏通疏通關系，希望還是很大的。”

幾千年的人情社會，確實也離不開這一套。

張揚不疑有他，想了想又說道。

“二舅還好說，大舅估計就難了，這種大型國企破產是大勢所趨，大舅再不轉變觀念，極有可能再次重蹈前世的覆轍，我們要不要幫他一把？”

“看看再說吧！”

在這個問題上，張青山并沒有急著表態。

張揚反而有些疑惑了。

“看看再說？什么意思？”

張青山并沒有喝醉，思路還是和往常一樣清晰，見到兒子有刨根問底的架勢，才笑著解釋道。

“機械廠早年間是縣里的明星企業，整體實力是很強的，經營不善才落到現在這個地步，我一開始其實打過機械廠的主意，想涉足機械制造行業，后來考慮到投入太大，加上機械廠的負擔比水泥廠重很多，才轉換思路去找的水泥廠，等下半年水泥廠再上一個臺階，就可以考慮機械廠這邊了！”

“你想承包機械廠？”

沒想到老爸在縣里還有這么復雜的計劃，張揚眉頭頓時就皺了起來。

張青山卻搖頭道。

“不是承包，而是打包收購，或者控股也行。”

機械廠在縣城黃金地段占了幾十畝地，光是地皮屯到后世都值不少錢，不過那都是十幾年后的事了。

如果這時候投入大量資金進去，對他們家事業的影響是很大的。

張揚有些不太理解了。

“這時候收購機械廠，風險太大了吧？”

“是有一定的風險，所以我才有控股的想法！”

張青山頓了頓，又解釋道。

“我們省機械制造的實力很強，工業基礎也很雄厚，我是想兩條腿走路，才有意往這方面靠攏，有一個制造業的實體企業做依靠，其他行業抵御風險的能力也就越強！”

他說的兩條腿走路，應該就是機械制造和建筑建材，這兩個領域有互通的地方，卻屬于兩個完全不同行業。

現在建材行業已經有了基礎，缺的就是機械制造這一塊了。

張揚轉眼就想明白了，卻有著自己的擔憂。

“你現在水泥廠才走向正規，有這個精力來管機械廠嗎？”

張青山頓時笑道。

“你大舅不是在那里嘛，如果我真的接手機械廠，理順內部的管理后，大小事宜就可以全部甩手交給他了，不用像水泥廠這樣耗費這么多精力。”

大舅雖然老實了點，但能當上這個副廠長，還是有一定能力和手腕的，何況他本來就是技術干部出身，別人也糊弄不了。

張揚頓時就明白了老爸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