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八走了。

姜恒入駐了他的位置。

敞亮的聚義堂內，眾人推杯換盞，絲毫沒有半分緬懷昔日同伴的情愫義氣。

“看來這何老八平日間人品不怎么樣啊，走了都沒一個有念想的人，簡直不得人心啊。”這讓姜恒很是一番唏噓。

“我姓胡，上胡下周。兄弟抬愛，都稱我一聲首領，今后，你也可如此喊。”

壯漢胡周朗聲一笑，臉上的刀疤微微抽動，高坐在正堂主位，與姜恒介紹著自己。

言語間雖和善，但看起來甚是猙獰，讓人忍不住從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姜恒啞然。

胡周，胡謅？

這首領的名字倒也有趣。

旋即，坐在最外圍角落里的姜恒長身而起，面對胡周與眾人，也一拱手道：“小子姜烈，見過首領和各位兄弟。”

在外，他仍然使用姜烈之名。

周遭無人搭理，眾人依舊顧自吃喝，權當沒聽見，并不買他的帳。

別說道賀，連瞥他一眼的人都沒有。

對山寨其他人而言，何老八走了，他們沒有半分失落感。但姜恒這等凡俗小子來了，更沒什么可說的，不為難你就算好了。

不過既然首領承認了，他們自然也不會再說什么。

至于做不做得了兄弟同伴，那是后話了，至少眼前誰也不會承認他。

尤其筑基第二境與更強者，視姜恒如螻蟻，根本不屑他的存在。

蠻夷荒土本就弱肉強食，在這一線天之上的匪修聚集地，人情更顯涼薄。

都是一群自視甚高的亡命之徒，不會在意任何人身上的閃光點。

或許，姜恒在世家宗門中會顯得很耀眼，但在此地，不可能。

會武裝神通又如何，此地誰不會？

打敗了何老八又怎么樣？那只能說明何老八比你弱，不表示你就比我強。

強者為尊，修行境界才是王道。

眾人眼中，何老八雖然走了，但他那句話卻沒錯。

自古以來的天才還少嗎？真正能成長起來的又有幾個？大多都中途隕落了。

天空中越是閃耀的星，就墜落得越快，似乎這是亙古不變的定律。

胡周也只是象征性地與姜恒笑了笑，舉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便顧自仰頭一口喝下。

畢竟姜恒以凡俗之軀可以打敗筑基第一境，也算聞所未聞之事了。

身為領袖，胡周的眼光自然會比手下人看得長遠，不會那般盛氣凌人。

其實姜恒倒無所謂，喝下酒又坐回了原位，對于冷眼旁觀之類的事情，他毫不介意。

反正自小到大，他也從未有過真正的朋友。

東府的小孩不敢跟他這個少主玩，其他府中的孩子又看不起自己這個窩囊廢，根本不愿意與他接觸。

姜恒早已習慣了冷嘲熱諷，眼前這種場面對他而言，太熟悉平常了。

自己只是來避禍的，能在此地逗留多久，姜恒也說不好。

適時找個機會遠遠逃離，他也就走了。

入伙山寨，不過就是找了個屋檐避避雨，不用管屋內的主人是誰，客人是誰，僅此而已。

少時，酒過三巡，眾人猶然杯觥交錯，姜恒甚覺無趣，兀自起身，借上茅廁之機，拐身出了聚義堂。

山崖之畔，清風拂面，他又想念起了爹娘。

尤其是娘，姜恒知道，她定然是擔心地緊了，可眼下，也實屬無法。

“唉……”

姜恒就這般無力地眺望遠方，兀自愣愣出神。

一線天之上視野遼闊，壯麗險峻。

遠遠眺望，只見前方無盡云海不斷交錯又凝聚，蒸騰翻涌，氣勢浩瀚，恰似無垠大海，煙波浩渺。

陽光斜斜照來，映射在胡周臉上。

“有心事？”不知何時，他已同姜恒站立一處。

胡周背負雙手，也只是這般，同樣盯著云海。

姜恒明白，這胡首領還是沒有完全信任自己，但這情有可原。

一線天本來就是匪窩，多少宗門世家乃至地方修士圍剿過此地，而自己又是莫名而來，身份自然是最可疑之人。

聞言，姜恒只是嘆息一聲，搖搖頭。

說自己想家了？這是土匪窩，如此兒女情長，未免讓人看輕。

有些話無法說。

胡周并不糾結姜恒心中何想，旋即又問：“所犯何事？”

他是問姜恒緣何會上山。

一般人誰會愿意落草為寇？

尤其姜恒還如此年輕，必定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避禍。”

“誰？”

“不知。”

胡周一愣，笑了。

姜恒亦笑了。

“對了，首領，我明日可否再戰兩場？”姜恒突然轉頭，看向胡周。

胡周詫異，同樣看了過來，“再戰兩場，何意？”

姜恒點頭，“有兩位朋友，我想接引他們上山，不知可否？”

“自然是可。”

然而，未及姜恒言謝，胡周只是冷冷道：“憑自己本事打上來，外人不可替打，更不可轉讓位置。”

姜恒再次啞然。

他心中所“計劃”的全部被胡周一口氣說破。

再無下文了。

無話可說，姜恒只能嘆息。

“你的兩位朋友，想必是山下那老婆子與一獨眼年輕人吧？”胡周似乎知曉這兩人。

姜恒點頭，“確是。”

“你不必如此恩義，在這一線天，個人之間皆無恩情。”胡周看著姜恒，提醒道：“既入我寨門，便勿要去理會那兩人，小心惹禍上身。”

姜恒心中霎時咯噔。

胡周的言下之意，那兩人似乎另有隱情。

姜恒甚是好奇，然而，未及他開口，胡周卻是搖頭，表示莫問，兀自一轉身，離去之時卻又丟下一句。

“言盡于此，好自為之。否則，誰也保不住你。”

此話倒越發耐人尋味了。

去管他們似乎就會惹禍上身，到底是何意？

姜恒不再多言，但心中猶然在意。

那兩人，到底是誰？似乎身份來歷大有說法啊。

能讓首領都這般鄭重，一而再地提醒自己，能簡單嗎？

姜恒細細回想，似乎也覺得有了不少疑惑之處。

那老嫗和獨眼年輕人雖然身上的氣機都是力骨化龍境，但著實弱不禁風，體質比凡人都不如。

說他們是修行者都“侮辱”了這個稱呼。

而照兩人的說法，他們已經在山下游蕩了很長年月了。

沒有神通法寶，沒有技能本事，膽小懦弱，甚至連話都說不利索，憑何生存？

就是如此不堪的兩人，還久久沒有被人剿滅誅殺。

而且一線天漫山遍野的土匪強人，居然會任由他們在山腳搶自己的“生意”而無人過問。

細細想來，確實有問題。

姜恒再回味胡周說過的話。

似乎從他的口氣中，所有匪修都在刻意遠離、躲避他們，而其實并非他們上不了山。

“到底其中有何緣由？”姜恒百思不得其解。

思忖良久，毫無頭緒，也只得暫且放下。

“找個時間去看看他們吧，至少說一聲。”姜恒覺得傳句話總是應該的。

幫不了人家，也免得他們久久記掛。

自己上山之前還說過的，等打進山門，會助他們一臂之力，而現在似乎無法兌現承諾了。

打定主意，他打算擇日再去尋那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