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老孫應該猜出來，阿龍是去跟張瑋了。”方方突然轉了個話題：“老孫這逼，可賊了。瑋哥剛出去的時候，他單獨約過瑋哥和我，一起出去喝酒。想套瑋哥的話。瑋哥沒說。老孫就開始逼逼很多事情。”

“就譬如啊，他說老盧在澳門根本沒輸過那么多錢。老盧其實賊精賊精的。他在華強北混，開銷大，有時候周末他說去澳門，就是躲一下華強北的飯局。他來深圳這兩年，沒咋掙錢，能逃一場是一場。為啥他總是一個人去澳門啊？就是別人不知道他到底在澳門輸贏是多少。”

“其實老孫說，老盧可能在澳門還掙了點錢。”

“為啥不能掙錢啊？賭場要客人。全華強北，都知道老盧對澳門賭場熟。有些人想去澳門賭，就先認識老盧，讓他帶著去。去澳門是不用帶現金的。澳門有個職業叫迭碼仔，你知道是干啥的不？就是帶客人去賭場賭，不管輸贏，他都能抽成。像大陸過去的，沒辦法帶那么多現金。一般都是大的迭碼仔簽單，輸了他們先給賭場，然后輸家回國了，把錢還給迭碼仔的國內賬號。”

“老孫說，他猜測老盧就在做迭碼仔的事情。他們天天在華強北混在一起，哪些人有錢，哪些人沒錢，哪些人有錢但是信譽不好，他摸個門清。他帶人去澳門，自己一般都不怎么賭。老盧經常和他帶的人說，他運氣衰，盡量不和人家一桌子賭，怕壞了別人運氣。

“而且老盧會玩會吃。和他一起去賭的人，基本都能找到妞，也能找到好吃的地方。哎，老孫說，老盧準備在澳門開個火鍋店。”

“老孫和你們說這些干什么？”馬凱問。

“我也不知道。估計是那天喝酒，開始氣氛不好。瑋哥也不喝。老孫就開始講這些八卦。哦，對了，老孫還講了一個非常勁爆的。”

“他說當年開始去澳門是嘗鮮。他開始做合肥的省包之后，不是有時候來總部開會嘛？其他的省包就約著一起去澳門玩玩。開始老盧可能贏了一點錢，后面就自己飛澳門。然后你們華東的人，幾乎都是老盧帶去澳門玩的。”

“華東去澳門的，你有沒有聽說過，只有老闞一個人贏過錢？說一次贏了50幾萬，一次贏了100多萬？后面老闞說，十賭九輸，他再也不進賭場了。”

“這個好像我真聽說過。以前杭州的宋姐說，老闞的房子是在澳門贏的。還說老闞特別有自制力，說不去賭就不去賭了。”馬凱想起這么回事。

“老闞在你們華東口碑好吧？他是不是拍胸脯吹牛，說他從不拿經銷商的錢。”

“這個也是，確實沒見過那個分公司經理，像他這樣打包票的。我們一直都覺得，老闞是敢花錢，其實遠遠不如老林有錢。”

“老闞這個逼。老孫說，誰也不知道，老闞去澳門贏的錢，是一張桌子上只有兩個人玩，他贏的就是另一個人的錢。”

“那人就是老盧！”

換作以前，馬凱聽到這些可能會覺得崩塌。但來了深圳幾個月，他覺得有些事情，想一下，也沒那么不可理解。

以前是自己太天真。總覺得職場的操守是人之根本。自己也不去研究這里面的門道，到底在哪里。

還有個原因，馬凱真的覺得自己前幾年的價值感挺低的。這些事情，都有個利益鏈。馬凱就算當年在總部多么風光，那就是個表面文章。水面之下，那些波濤洶涌的地方，他都沒看到。

他想起，當年他們部門有個管全國促銷物料的同事。在總部也好，分公司也好，口碑都特別差。大家覺得那個女生蠻不講理，對下頤指氣使。當年，策略部的方案出來后，一個活動做多少物料，是她根據方案做好計劃，讓相關部門去采購。物料到庫之后，哪個分公司分配多少物料，是她來分配。看上去，她手上的權利并不大。但分公司都得求著她。雖然總額和每個分公司的份額是策略部根據任務定好的，但是，誰先發，誰后發，是她能定的。很多促銷禮品，下了分公司就能拉動銷量。和她關系好的，自然能先拿到。又因為她和各分公司打交道多，領導們覺得她比較熟悉市場，很多促銷禮品的選擇上，也會聽聽她的意見。?

馬凱當年的直屬領導，也是分公司剛調上來的，帶著一肚子氣。他折騰這個女生的方式，就是不停地讓她寫日報，課室其他人都可以不寫，只有她的，是領導每天認真改，認真追溯。領導也不罵人，幾乎就是眼睛盯在這個女生身上。其他人，尤其是馬凱，覺得這種管理方式太可怕了，生怕自己的事做不好，也會被這么對待。所以，他們課室的人都挺自覺。包括一些老油條。

同時，他領導對他們幾個能出活的，又特別用心。加班晚了吃吃飯，平時還有一些小零食。課室的氛圍其實挺好，除了那個女生，像是完全被排斥在外了。

而且，那個女生的考核永遠倒數第一，后面淪落到全部門倒數第一。女生不愿意，去和管考核的副部長理論。馬凱領導有憑有據，把這個女生的日報翻出來，說不合格比率有多少多少。

應該是在03年元旦前，領導來了兩三個月的時候，這個女生就走了，去了老家的分公司。又沒幾個月，聽說就辭職了。

馬凱當年，特別佩服他領導的管理水平。但是他領導性格外向，為人熱情，很多他很自然的溝通方式，馬凱怎么也學不會。

其實，現在想起來，那個女生走后，促銷物料的事情，就是領導自己親力親為地在管了。

也就是為了錢吧。

所以，當馬凱知道唐麗德在格林掙了多少錢的時候，也沒有特別的震撼。

這個事情說起來的時候，還和阿龍有關。有一天唐麗德約馬凱，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談。一見面，他就問：“你們現在的拖工是不是阿峰？”

有人說阿峰是潮汕人，有人說他是江西人。在拖工這一行，他還是挺有名的。個子瘦瘦小小，幾年前剛到深圳的時候，給阿杰的檔口送貨，也就認識了當年還是小弟的小李。小李開始自己做檔口的時候，也需要拖一些香港的貨，阿峰就出來了，專門跟著小李。李安毅掙了錢，帶著阿峰就成了華強北赫赫有名的拖工。

幾乎沒有人知道阿峰姓什么，也不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阿龍和他很投緣。做阿峰這一行的，江湖規矩很多，認客戶。小李不管在那個方案公司開板子，拖工都是阿峰的。但江總這邊，絕對不會給他的客戶推薦阿峰。

方案公司，在拖工這個環節是完全隔離的。他們的手機主板出到香港，完全合法。至于客戶怎么把整機走私進來，方案公司根本就不問。

“我們現在的拖工有點問題。他們在做格林，最近這段時間，格林出貨太猛，他們老是拖我這邊的進度。就說邊防那邊緊，東西進不來。所以我想讓你問問阿峰，能不能幫我們做一些？”老唐這樣問。

阿峰走后，拖工的事情，方方在接管。馬凱給方方打了個電話，問，有客戶想找阿峰，是信得過的，他們那邊接不接？方方讓他等一會。

掛了電話，老唐繼續問：“你知不知道阿峰那邊的提成給多少？”

馬凱愣了一下。

“哎喲，兄弟，你不會這么單純吧。一般公司給拖工結八塊錢一臺機器，拖工會給人返一兩毛錢一臺的。說起來，格林那邊的拖工和我已經很熟了，這么多年配合很默契，要不是他們現在掉鏈子太厲害，我也不想換。”

“現在這個量，也不夠大，當年在格林，最火的時候，嘿嘿，說起來，真的手抖呀。”唐麗德賊賊地笑了：“不過，和你們老江當年比起來，這都算什么。據說當年有個物流公司，就只是為了拿下國內的物流業務，先打了五百萬到他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