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里面有些細節(jié),也是方方給馬凱電話說的。他那時還在東北。老闞走后,歐洲品牌那邊有些人就串過來講這些。
“老闞真他媽得狠,他走了之后,他們沈陽的那個分總就被干掉了。要輪他去云南,他除了辭職還能怎么辦?”
“你有什么打算?”馬凱問方方。
“我也不知道。感覺東北這邊待不住了。全是庫存。省包要造反了。”
確實,組織結構大動蕩之后,各層的經銷商也炸了鍋。這快兩年來的各種窟窿,隨著很多大區(qū)老總調任,分公司經理換人,全都暴露出來。越查,集團越覺得虛。生怕手機公司這邊轟然倒塌。最大的問題還是渠道庫存。大老板之前為了讓業(yè)績好看,壓著各地分公司,讓各級經銷商提貨。經銷商回款之后,壓了一堆賣不掉的貨不能變現(xiàn)。各路媒體又抓著大老板離職的事,不停唱衰。消費者層面也受到了影響,終端零售越來越差。
家電那邊的分總們,紛紛表示,前期遺留問題不能計入他們的業(yè)績。這下經銷商們更加著急了,出現(xiàn)了近乎擠兌的狀態(tài),不停地夸大自己的遺留問題。
公司上下焦頭爛額,林總在不斷地救火,馬凱就更加無事可做。
東區(qū)里面,南京和合肥相對平靜。老闞這幾年一直在做一個事情,就是讓經銷商下沉。能夠由地包去完成的事情,盡量不要省包去插手。省包自己的分支機構逐步削減。一臺機器少賺一點嘛,少操點心。他常和大偉和老盧說。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他這兩個區(qū)域的銷量太好,全國的貨都往這邊串。南京的省包把出貨價調到盡量低之后,反倒別的省沒法再以更低價給江蘇的各級地包供貨了。
江蘇的地包利潤高了,出貨量穩(wěn)定了,個個賺錢。良性競爭下,剩下的都是老闞的死忠。老闞在去歐洲品牌赴任之前,做了一個大動作。
大偉清掉了所有的庫存,退出了經銷體系。老盧撤掉了所有的分支機構,成了純粹的物流平臺。江蘇AH的地包,全部現(xiàn)款從老盧公司提貨,老盧幾乎不備貨了,收多少款提多少貨。
尤其是南京,被總部的新老板當做救命稻草,要求全國的分公司開始學習直供地包。
然而,大勢不可逆。洋品牌開始反攻了。
恰逢天時地利人和。
到了05年,普通老百姓基本完成了第一部手機的階段,逐步開始進入換機需求。在02、03年,國產機的廣告鋪天蓋地,價格幾乎是洋品牌一半,渠道覆蓋面又廣,鄉(xiāng)鎮(zhèn)上可能買不到 NOKIA,但是國產機幾乎都有。很多人的第一部機器都是國產的,但用著用著,故障率確實比洋品牌高,也沒面子。最主要是,那幾年,大家開始慢慢有錢了,手機逐漸成為身份的象征。
再加上,洋品牌確實技術上領先國產。國產用了四五年時間,把黑白屏手機追到了和洋品牌差不多的水平,04年,彩屏,帶攝像頭的手機,都出來了。
HELLO,MOTO!試問,當年誰不想擁有一部 V3?
然而,更可怕的是,NOKIA 也好,摩托羅拉也好,開始學國產手機的渠道策略。NOKIA 應該是最早開始實行 FD戰(zhàn)略,其實也就是由完全第三方國包,變成類似國產手機的省包資金流平臺,變相直供地包模式。這事情以前做不了,因為 NOKIA 等等的渠道占用資金太大。
但是到了05年,很多國產手機的大省包有這個資金實力了。
大偉,就成了江蘇NOKIA 的 FD,繼而是華東整個區(qū)域。
超級省包的上岸,不管是對林總,還是對老闞的原歐洲品牌,都是斷糧級的打擊。對于其他的國產品牌也是如此。
總部準備開始清庫存了。集團的想法是盡可能甩掉包袱,跑贏其他的國產品牌。一旦強調時效性,質量大概就無從談起。而這里面的貓膩太多,人的貪欲被不斷激化。
譬如,一個庫管,可以把一個倉庫的庫存芯片以報廢方式處理,轉手拖到深圳華強北出手。
又譬如,管理部一個小職員,可以幫客戶用底價去申請清庫資源,從中拿個10塊一臺的回扣。
又譬如,計劃部的領導,知道價格有貓膩后不批出貨申請,被管理部的老總按在大辦公區(qū)打了一頓。
然而這些,和馬凱,和馬凱的朋友們,大多已經沒有關系了。
這是05年的春節(jié)后。
唐麗德去了格林,他開始管格林的銷售計劃。
他暗戀的張林,和那個大學同學結婚了。
謝堯和聶英,在深圳同居了。輝輝的家人,給她在南山買了個小房子。蒙蒙在西安,再次分手。不過在新公司遇到了一個同事,兩人快確定關系了。
再有,方方終于從東北離職了。他沒說去處。
杭州的,阿笨和新東區(qū)老總不合拍,又處處看不慣陳宏。宋姐勸她趕緊談戀愛,趕緊結婚。她沒合適的人。于是開始張羅買房子。馬凱陪她看了幾處。接近2萬一平啊,馬凱覺得這一輩子,他在杭州都買不上房子。
阿笨還是買了房子,40多平。她辭職了。去了一個和手機不相關的行業(yè)。
又沒多久,張劍飛找了林總,調回了總部。他趕上了清庫的末班車。
真正對馬凱產生了巨大打擊的,是陳文君。
陳文君有天和馬凱說,他要去BJ了。他同學有個生意,其實挺賺錢的,但是缺資金,愿意讓陳文君用20萬占一半股份。
“你有20萬?”馬凱問的時候,有點點哆嗦。
“20萬算什么呀,市場部里面,誰都比我掙得多。也只有你這樣的總部領導才看不上這些小錢。”
“20萬算什么!”馬凱和友友喝酒的時候,不停的拍桌子;“老子2萬都沒有,他們掙這么多。”友友笑了:“那只能怪你傻逼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