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瑋說這些的時候，特別唏噓。

馬凱心中有些緊張。他問道：“我們是不是也得控制一下費用？”

張瑋想了下說：“你幫我做個東西。你給我做個日資金流水表。我想每天看看，公司庫存物料值多少錢呢，有多少欠款，有多少現金。”

馬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他回來就折騰這張表。其實也比較簡單，就是把高曉亮的物料套表、葉瑯的資金流水賬和他的高仿物料套表合并一下，用公式提取就能輸出。這個合并動作，比較適合在葉瑯那里完成。

他做好格式之后，去找葉瑯，交代該怎么做。

卻沒想到，葉瑯極其排斥：“沒有這么搞的。財務報表，都是一個月出一次。哪有這樣每天做的。這樣不準。”

“不準的地方在哪里？我們看看這個表能不能調節。”馬凱就事論事地說。

葉瑯舉了一些例子，馬凱一一反駁了。沒想到葉瑯突然發火說：“我不知道你們這些外行為什么要來瞎折騰。這種表，你們愛誰做誰做，反正我不做。”

馬凱愣了。他的臉色有點掛不住。他也就直接說了：

“葉瑯，怎么說，我還算是你老板，你這樣和我說話，真的好么？”

“這個表不是我要做的。是瑋哥要的。我愿意配合他來做。合不合理？我覺得是合理的。”

“涉及到公司財務的一些數據，還能誰做？不是你做，就是我做。你的意思是不是得每天交給我合并？如果是這個意思，你直接說。”

葉瑯低下頭，開始哭。什么話也不說。馬凱站在那兒，看著就特別心煩。他們誰也沒說話，對抗了幾分鐘。馬凱沒辦法，走了出去。

那天張瑋在公司。他待在辦公室一直沒出來。

馬凱心中憋著氣，回了自己的辦公室。他和張瑋的辦公室就挨著。他聽到葉瑯哭得很大聲。他知道，張瑋一定也是聽到了。

恰好方方回來了。

馬凱聽到方方問：“咋的了？”然后就是葉瑯哽咽著講過程。方方應該是順手把她的辦公室門關了，馬凱只能聽到他倆嗡嗡地交談聲。

沒一會兒，方方走到馬凱的辦公室門口，都沒進來。他腋下夾著個包。皺著眉頭，齜著牙，咧著嘴，對馬凱說：“葉瑯年后就不干了。你再找個財務吧。”

馬凱悲從心來。他氣方方不講理，氣張瑋不出頭。他抬起頭，面無表情地對方方說：“不用了。年后我也不干了。”

方方看著他，停了幾秒鐘，然后他沒說話，痞里痞氣地頓了頓頭，意思是：行，你行。

他就這么走了，去了張瑋辦公室。

馬凱沒說話，沒起身。他聽著動靜。可是沒人來叫他。

沒一會，張瑋和方方一起出去了，也沒和馬凱打招呼。

再過了一會，張瑋給馬凱發了個短信：那個現金表先不用做了。

就這么一句話。

馬凱看著那條短信，一言不發。

恨意涌上心頭。

從那天開始，很多事情就變了。

辦公室里面死氣沉沉的。馬凱和葉瑯已經不說話了。張瑋不怎么在公司待，好像回避著所有人。方方也不回來。

馬凱只做著自己的那攤事。工廠他順手接了過來。所以一邊跑供應商，一邊跑工廠，也不怎么在公司待著。

他們這些人，可以回避著彼此。遇到了，也都只是在談論工作的事情。

方方和葉瑯的態度，馬凱能夠想到，但張瑋為何如此，他不明白。

有天，譚樂天自己開車去了華威辦事，耽誤了時間，馬凱也就讓他直接開回去了。

馬凱自己坐在公司里面，辦公室已經沒人了。這個時候，張瑋回來了。

他路過馬凱的辦公室，愣了一下，也沒打招呼，就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馬凱在猶豫。他想破開這個局。

于是他去敲了敲張瑋辦公室的門：“有空么？”

張瑋應該是在畫圖。最近兩個新項目的結構設計，都是他自己在跟。模具廠的很多結構調整，他都是自己在修改。他畢竟是半路出家，很多東西都是邊學邊來。馬凱曾經勸過他，讓他還是讓之前的結構設計工程師來跟進，慢點就慢點，張瑋卻不聽。

“這些人，就是為了拿錢的，做東西還沒我細致。我摸索一下就可以了。”張瑋被馬凱說了幾次后有點煩了。?后來馬凱就沒問過這個事情。他知道張瑋不太愿意他插手項目上的事情。

“恩，有什么事，你說吧。”張瑋瞇著眼，看著電腦屏幕，視線都沒轉移一下。

馬凱走過去，坐在他辦公桌前，給張瑋遞了根煙：“我想問問，你最近怎么了？好像都不怎么愿意和我說話的樣子。”

張瑋的臉色木了一下。他可能是沒想到馬凱說得這么直接，沒反應過來。過了幾秒之后，他拿起演，點燃，吸了一口，又吸了一口，然后彈了彈煙灰。

這點時間，他可能知道該怎么說了。

“我挺煩的。”

“我沒想到，你和方方搞成這個樣子。我夾在中間里外不是人。”

張瑋說完，就停住了。

他們倆分坐在辦公室的兩邊，都是半側著身子。彼此的后背相對。

他們都沒互相看對方，只有在彈煙灰的時候，才會稍稍正過身來。

“可我覺得，我沒錯。就說現金表那個事情，是不是葉瑯小題大做？”馬凱身體沒動，扭過頭，看著張瑋。

“是。我沒說那個事情。”張瑋聲音高了一些，說完，他可能覺得有點理虧：“就算葉瑯那個事情不對，你一個老板，和員工計較什么？你一個男人，和女人計較什么？”

“我計較？”馬凱眼睛紅了：“我計較會是現在這個樣子？我不知道方方到底怎么哄你的，到底是他計較還是我計較？”

“是是是。你沒錯。你永遠都沒錯。錯的都是我們。”

“這又是什么話？我錯的時候，哪次不是自己認錯的？是我的錯，我認。不是我的錯，我怎么認？”

張瑋不說話了。

馬凱也不好再逼問下去。

兩人對峙了一會，張瑋開了腔：

“馬凱，你有一個習慣，一定得改。你太咄咄逼人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你讓別人一次下不來臺，別人就會記得。”

“你說你沒錯。是，你是夠辛苦的。但苦勞是不是等于功勞？這么說吧，要是前段時間，63行情好的時候，多欠點板子的錢，多出點貨，現在是不是要順利得多？”

馬凱氣不打一處來，但張瑋前一句話已經把他的話都封死了。?張瑋站起來，說：

“我對你，沒有什么意見。我相信，你和方方這么多年了，這點小事也能過得去。你不能總覺得是別人的問題，你也得自己反思一下。”?“我先出去吃口東西。我帶了鑰匙。你走的時候直接鎖門就行了。”?馬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就站起來：“不用了，你叫外賣吧。我下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