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啟在床上輾轉反側。
他不僅因為希莉歐特的事情而徹夜難眠，更因要拯救小離就必須犧牲自己而痛苦萬分。
他不是什么圣人，要說為了他人去送掉自己的命，說“義無反顧”，那是絕對在扯淡。哪怕是他最好的發小葉柳離。
楊啟并非是在糾結或害怕用自己一命換一命。
他不想死，但也絕不會放任小離去死。如果自己為了救她而送命，以她多愁善感的溫柔性格，恐怕會背負著對他的愧疚而度過余生。
“一定會有別的辦法...”
【阿啟。總有辦法的，會有的。說不定睡一覺起來...就迎刃而解了呢？】
楊啟的腦海里又回響起葉柳離的聲音。
“小離...哪有那種好事啊。什么前文明人類的后裔，這太離奇了。如果希莉歐特這里找不到其他方法能救你...或許，我能去羅馬教會...”
但羅馬教會卻已是希莉歐特一行人的敵人。
盡管楊啟目睹了由教會所主使的種種罪行，他也因一個人類的本能而感到憤怒，但說到底，他就只是一介被卷入其中的普通人，無力去改變或阻止這一切，哪怕之后還要遵守與希莉歐特的約定，乃至與她一同對抗教會，他眼下也必須得優先保障葉柳離脫離危險。
去羅馬教會絕對不行。至少希莉歐特不會允許。
葉柳離才是真正的，不屬于這一連串事件的、被卷入其中的無辜者。
楊啟搖了搖頭，腦海之中，葉柳離那強顏歡笑的模樣揮之不去。
【我也會用我的方式支持你的。】
“她的方式？唉。她能有什么方式...”
楊啟一個激靈。
“不好！”
楊啟翻身起床，三兩步沖出了門。
...
砰砰砰！
他來到葉柳離的房門前，叩門道：
“小離，你在嗎？開門！”
沒有回應。
“她大概是睡著了?不對！一般來講我這個動靜是一定會吵醒她的。”
不祥的預感在楊啟心頭升起，他叫道：
“開門，小離，再不開門我要撞進來了！”
門后依舊是寂靜的沉默。猶豫了兩秒，楊啟撞開了房門。
哐當！
...
黑暗之中，葉柳離呆坐在床上，兩行清淚順著眼角流下。
看到楊啟進來，她慌張地將什么東西藏在身后。
但她的動作已經慢了，她手上的物件在黑暗中反射出的微光，已令楊啟看到了它的模樣。
是一把匕首。
“小離，你要干什么，把它丟掉！”楊啟驚喝。
她被楊啟一嗓子嚇呆了，慢悠悠地把匕首從身后拿出來。
“我、我不想再讓阿啟露出那么痛苦的表情了...”
她哽咽著，聲音越來越小。
“我不想你死。所以，只要我就這樣死掉的話，你就不會…但、但我沒有勇氣用它…把自己…”
楊啟抓住她的手腕，把匕首奪過來，直接扔掉：
“這就是‘你的方式’？你死了的話，我就會開心嗎？”
楊啟怒不可遏：“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可我更不想阿啟去死呀！還是為了我這種、這種...”
她被發怒的楊啟嚇壞了，而楊啟索性一把抱住了她。
“好了，別哭了。”
楊啟拍了拍她的后背。
“你冷靜冷靜...雖然我大概沒資格說讓你冷靜。但是...我不會貿然就同意什么要犧牲我自己換你一條命的離奇儀式。”
葉柳離逐漸平靜下來，她意識到是自己鉆了牛角尖，隨后思維也變得極端了起來。
“...可、可是...又能有什么別的辦法呢…”
她輕輕推開楊啟，仰頭直視著站在床邊的他。
“小希莉還沒有說過另一種救我的方法要怎么實現、難不難。”葉柳離說。“要不要去問問她呢？”
“什么...另一種方法？”楊啟疑惑。
葉柳離的情緒恢復得很快，她對“不會給別人添麻煩”這一點，從小便有著強烈的執著。她在情緒的收放自如上將這份執著表現得淋漓盡致。
她緩緩開口道：
“成為血族。”
...
聞言，楊啟的瞳孔猛然縮小。
“怎么可能，我不會讓——”
“可我想成為血族，這個理由足夠充分嗎？”
葉柳離認真地說。
“阿啟，是不是也該尊重尊重我的意見呢？”
“如果成為血族比變回人類更容易些，也不會讓阿啟你獻出自己的生命，甚至還能在以后的路途中幫上阿啟，那我寧愿拋棄人類的身份。”
葉柳離雙手壓在胸口，盡力掩飾著說出這個決定時內心的忐忑與不安。
楊啟被她的一席話驚得說不出話來。
楊啟知道變成血族后，對一個人而言，生理與心理會發生多么大的變化，更知道葉柳離的這般決定并不是一時沖動。
因為她的眼神里滿是堅定，一如十余年前，在小混混的手下保護他時，那毫不畏懼的神色。
楊啟咬牙：
“不管是成為血族，還是獻祭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很輕松的決定啊...”
“我會去問問希莉歐特的。”楊啟抬頭道。
“你別再做那種自殺的傻事了，行嗎。”
葉柳離坐直了身子：
“阿啟說什么我都聽。那阿啟也要答應我，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犧牲...獻祭自己！”
楊啟道：“我也沒打算真的去獻祭自己，倒是你，想要變成吸血鬼...你明白變成吸血鬼的代價嗎？希莉歐特以前并不是那副模樣的，她也和你差不多，既溫柔，又...”
葉柳離迅速就鼓起了臉。然后她忽然抓住楊啟的衣領，猝不及防地將他拽倒在床上。
“喂、小離，你干什么？！”
葉柳離翻了個身，手腳并用地湊到楊啟身旁。
楊啟慌了：
“小離，你不會又被詛咒——”
葉柳離搖了搖頭。
“我清醒得很哦。”
她湊到楊啟耳旁，輕聲低語。
“我知道，還有經典的壽命論。親朋好友的離去，甚至是性情大變，無盡的壽命導致了看淡世間一切...”
“但是呀，我做出這個決定的原因沒那么復雜，也沒想那么多。”
她的聲音忽然降低了幾分，但能感覺得到，溫柔中多挾帶了一絲笑意。
...
...
“你拋下我一個人，去與小希莉共度永恒的話...我可是會寂寞的。”
她笑著，再次流下清淚。她鼓起了勇氣，將藏在心底無數個日夜，沒能說出口的話在此刻傾訴而出。
“....你就是我的全部。”
“而我在你的心里，又占了多少比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