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66章 離群

關寧軍與戚家軍踏著如,血的夕陽班師回程,路程很短,但關寧軍始終都與戚家軍刻意保持距離,總兵宋應昌更是被李如松遠遠地拋在了后隊,兩軍顯得涇渭分明。

一路上,李如松都在與林尋舟交談,從邊關軍事談到山野隱士,滔滔不絕,林尋舟只是愛理不理地點頭,幾乎不怎么說話。

譚如鳴和李讓一樣跟在他們后面,小聲嘀咕著,“那將軍怎么好像很崇拜林尋舟一樣?”

李讓想了想,“或許真是崇拜呢?”

“怎么可能?還有人崇拜林尋舟——這個脾氣古怪、武功高低都不好說的白癡?”

“你小點聲!”李讓瞥了一眼前面,“你跟他熟悉所以覺得沒什么了不起的,在別人看來他可是真劍仙。”

譚如鳴啐了一口,“跟小師叔比,他也不害臊。”心里卻是相當高興,高興在她和林尋舟是熟人,即便這話是旁人說的。

前方李如松仍是興致盎然,明明身披戎裝,面頰帶血,卻好似自己是與人坐而論道的名士一般,一邊說話一邊揮舞著手中并不存在的羽扇,“……所以你當真是一劍劈了午門?”

林尋舟點頭。

李如松便顯得極高興,連聲道:“好、好、好!”仿佛是他自己所為一般。

回到義州,落難到義州的朝鮮權貴早就聽說明軍大勝,隔得老遠就出城迎接,只不過儀仗雖長,列行官員卻都是穿的破破爛爛,顯得滑稽又狼狽,

先前淚眼婆娑的柳臣龍見到大勝而歸的明軍,立刻喜笑顏開,想來也是以為李如松兇多吉少,朝鮮國祚不存。

李如松驅馬入城,全然不顧柳臣龍在一旁說著什么“天兵凱旋,屬國小相不勝欣喜”之類的話。

義州府衙,是義州這座小城中最好的住所了,自京官奔難以后,這里就成了他們們棲身之處,平日養尊處優的權貴陡然間落得與人共擠一室,已經夠凄慘的了,李如松進來后直接下令把他們趕出去,整個府衙改做關寧軍的營帳。

天兵駕到,救朝鮮于危難之中,騰出府衙來這本無可厚非,但李如松竟然下令將義州所有朝軍繳械看押,由關寧軍負責城防警戒。

朝鮮官員一片嘩然,紛紛要求柳臣龍來討個說法。

“討什么說法?”柳臣龍苦笑,“難道我們不用仰仗天兵復國嗎?再說了,李將軍難道會把我們送給賊寇不成?”

眾多官員在無奈之下噤聲,不過柳臣龍仍然向身為關寧監軍的李讓提出抗議。

李讓找到李如松的時候,已經入夜了,他在堂下等了足足一刻鐘,等李如松沐浴完畢,才被親兵放入。

除下戎裝,梳理頭發之后的李如松倒也顯得翩翩君子,不過眼神之中不時閃過的殺氣彰顯著他是一位浴血多年的老將。

李讓噔噔地跑進來,“為什么要把朝軍繳械?”

“因為他們不可靠。”李如松淡淡說道。

“為什么不可靠?”

“你們去過沈陽了?”

“沒有,你派人來傳話,我們就直接往義州趕路了。”

“那我告訴你。”李如松冷冷地瞥了一眼李讓,“我在沈陽問過了祖承訓,他告訴了我一件沒有寫在呈報上的事——亂戰之中,遼軍有被箭矢所傷者,但倭軍多配火器,未見弓手,他將箭矢帶回沈陽交給柳臣龍辨別,確認這就是朝軍所配的箭矢。”

李讓大驚,“朝鮮與倭寇勾結?”

“我起初是這樣想,后來又覺得他們沒這個膽子,據柳臣龍所說,是朝軍箭矢為倭軍繳獲所致。”

“這不可信。”

“的確不可信,肯定有朝軍向倭軍投誠,暗算遼軍,不過這應該不是朝鮮之意。”

李讓沉吟一陣,說道:“但的確有必要防范朝鮮。”

“當然要防范,進城的時候,我是命令關寧軍按刀戒備,若有變故可自行砍殺。”

李如松說得輕描淡寫,李讓卻聽得心生寒意:眼前這個年輕將軍,真的是已經征伐多年,毫不在意人命,才會說出自行砍殺這種話來。

門外親兵呼喊,“什么人!站住!”

李如松喊道:“何事喧嘩?”

“啟稟將軍!”親兵開門行禮,“門外有兩個人要見您。”

李讓探出頭來看,“林尋舟?!”

門外站著的正是林尋舟,還有跟在他后面的譚如鳴。

“是林先生?請他們進來。”

“是!”親兵拉著房門,側身請二人進去。

堂中有不少座椅,但李讓進來的時候并沒有坐下,雖然名義上他是與李如松平級的監軍,但實際地位如何,二人都很清楚。

林尋舟卻自顧自地找了位置坐下,所謂自顧自,就是既不顧李如松,也不顧李讓與譚如鳴,堂中兩人為坐,兩人為站。

“我要兩匹好馬,朝鮮的地圖,還有干糧和水。”

“先生要走?”李如松問道。

李讓也問,“怎么突然要走?”

“什么叫突然要走。”林尋舟是朝著李讓說話的,“我本來就沒打算和你們待在一起,倒是想把譚如鳴扔在你這。”

“什么叫扔?”譚如鳴在背后錘了他一下。

李如松饒有興趣地看著三人,“我聽監軍說,你們三人都是同窗?”

“是。”

“真好啊。”李如松感慨,“一同讀書修習的人,又能一起闖蕩江湖,不像李某孑然一身啊。”

“孑然一身?”林尋舟睨了他一眼,“將軍恐怕還沒資格說這種話。”

林尋舟的口氣嚇了李讓一跳,李如松為人倨傲,與人交談向來目中無人,恐怕還沒人用這種口氣跟他說過話。

但李如松只是問了一聲,“哦?”

“將軍統率千軍萬馬,怎么是孑然一身呢?”

李如松哈哈一笑,“千軍萬馬不假,李某也視他們為兄弟,只是——缺一知己啊!先生武功蓋世,想來也是孤傲之人,等朝鮮事了,不若就留在遼東,我李家奉先生為上賓!”

還沒等林尋舟反應,李讓心中卻是驚起滔天巨浪,遼東李氏本就被朝廷視為軍閥,如今竟敢拉攏有著天下第一高手之實的林尋舟,一瞬間,他自赴任以來聽過的各種流言碎語一齊涌入心中:

“割據一方。”

“恃才傲物,蔑視朝廷。”

“有不臣之心。”

“拉攏京貴,收攏游俠。”

“欲反!”

他幾乎是震驚地盯著李如松,不過好在李如松在等著林尋舟回答,沒有察覺,李讓也驚覺自己失色,連忙掩飾。

坐在對座的林尋舟倒是將他表情變化一覽無余,不動聲色地給他使了一個眼色,那是還在書院讀書的時候,林尋舟經常用這個眼神看李讓,嘲諷他“遇事慌張”。

“沒興趣。”他干凈利落地回絕了李如松。

李如松也沒說什么,輕輕用手撐著腦袋,略顯遺憾,說道:“先生此番入朝,想來不是助我平亂的。”

“將軍掌關寧之軍,何須他人相助。”

“那我猜——先生是來找人?”

林尋舟微微瞇眼。

李如松還在自言自語,“找誰呢?必然是很重要的人,我想來想去,大概是另一位先生吧。”

“是。”林尋舟坦然,這實在沒有什么好隱瞞的,稍微想一想就能明白他為什么會突然朝鮮,甚至他還覺得越多人知道越好——要讓天下人知道所謂的北游是個謊言,他就是來戳穿這個謊言的。

“我對舟山先生也很敬佩,也曾想招攬他入遼東。”

“那你可以好好跟他聊聊,畢竟他脾氣比我好的多,不會動不動就打人。”

李如松笑了,“看來先生只是來向我討東西的,不愿意多聊?”

“是。”

“那先生請自便吧,所要良馬干糧,明日送上。”

“甚好。”

朝鮮的夜空與大明無異,皆是星光點點,伴月映輝,若不是義州城壓抑的氣氛、四處巡查的關寧軍,倒顯得身在大明某座小城一般。

林尋舟,譚如鳴,李讓三人踏月而行。

與李讓談話,林尋舟就顯得隨意多了,嬉笑怒罵一應俱全,全然不似那個外人眼中冷漠的劍仙。

“你這官老爺養氣的功夫還沒有我好。”

“我是真的嚇到的。”李讓認真的說道,“我一直覺得那些傳聞恐怕不是真的,李如松只是一個飛揚跋扈的將門子弟,我也不用擔心什么他擁兵自立之后如何在遼東與朝廷之間抉擇,今天真是陡然驚醒。”

他慘淡的笑笑,“高官厚祿果然不是常人可享的。”

“我說,你就別干了。”譚如鳴勸他,“你回南直隸也比在這里朝不保夕的好啊。”

“得了,你別說了。”林尋舟白了她一眼,“你看我根本就沒打算勸他,因為我知道勸了也沒有用。”

李讓笑笑,“你們明天就走嗎?”

“對。”

“為什么一定要走?和大軍待在一起不是更好嗎?”

“我覺得我在浪費時間,你明白嗎?在南直隸的時候,就是因為一直和戚將軍在一起而耽誤了許久,不然也許我會直接抓住北蒙來問話,這樣后面的一切也許都會快很多。”林尋舟顯得有些焦慮,“我越來越緊張——這話我只對你們說得出口,我想快一點弄清這一切。”

李讓和譚如鳴都萬分理解林尋舟的心情,他們又何嘗不想知道小師叔到底下落如何呢?

“你們去哪里?”李讓問道。

“走小路,去王京的天道院。”

“天道院。”李讓喃喃,“朝鮮王京都淪陷了,想必天道院也已經不復存在。”

“那可不一定——我們在邊境看到的那幾具尸體,上面的劍傷很像北六息所為。”

“北六息?”李讓想了好一會,“是那個行刺過院長的?”

“他跑回朝鮮了?!”譚如鳴眼神凜冽,“那就讓他為行刺院長而后悔!”

林尋舟連連搖頭,“我是想說,倭人侵朝一事,恐怕有天道院暗中相助。”

“不會吧?”二人俱不相信,“天道院無論如何也是朝鮮宗室所設,斷不可能相助倭人。”

“如果他們本身就要篡位呢?”林尋舟反問。

“這……”

“不過,天道院到底怎樣,我毫不在意,去那里只不過是要找小師叔。”

“我說。”李讓忽然看著林尋舟,“你真找到了小師叔,然后呢?”

“然后?然后,我也許會帶著小師叔一起回來,攪得天下大亂。”

“或者我們會回到書院,重新招收學生。”

“又或者——只有我自己回來。”

他是笑著說的,但這笑卻十分苦澀。

很多事情,他都早有預感。

主站蜘蛛池模板: 剑阁县| 屏边| 定南县| 康平县| 宝清县| 博客| 额济纳旗| 台北市| 襄城县| 蒲江县| 延边| 怀来县| 喀喇沁旗| 邹平县| 丰县| 磴口县| 格尔木市| 山丹县| 化州市| 邵阳市| 合水县| 郴州市| 崇文区| 邛崃市| 黄山市| 都兰县| 安福县| 穆棱市| 咸阳市| 平凉市| 宣化县| 和平区| 兖州市| 荥经县| 澎湖县| 太和县| 长汀县| 大渡口区| 申扎县| 财经| 通河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