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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新途

翌日,湖州的戰報被快馬加鞭送到了應天。

倭首島田三郎身死,眾倭立刻陷入混亂,奔走踏死者不計其數,明軍一擁而上便全殲倭寇。

擒其軍師申不時,正火速押送應天。

經過清點,如兵部所料,這就是收編了各路賊人的最大的一股倭寇。

此賊既滅,肅清倭寇便指日可待。

彼時,林尋舟正在李讓的帶領下前往應天大牢見歸有燈。

說是帶領,其實只是帶個路而已,進門沒有費半點功夫。

獄卒自然是聽聞過林尋舟的大名的,沒有絲毫猶豫就打開了大門。

“我在外面等你。”李讓說道。

林尋舟嗯了一聲,便隨獄卒下去。

同樣是監獄,應天府的牢獄卻比揚州的強太多,至少不是伸手不見五指,需要掌燈前行。

兩旁的犯人瞧見新面孔,都紛紛湊到柵欄上吆喝道:“小哥新來的啊?犯了什么事啊?”

“都閉嘴!找死啊!”獄卒一聲怒喝,眾犯紛紛噤聲。

“尊駕勿怪,這群人就是這德行。”獄卒陪笑道,“您這邊請。”

一連下了數層,林尋舟才在一個角落里看見了穿著囚服的歸有燈。

獄卒行了一禮,悄悄退了出去。

二人就這樣隔欄相望。

終于還是歸有燈先開了口,“您不愧是劍仙傳人,當今的江湖魁首。”

林尋舟盤腿坐下,用手撐著腦袋聽他講。

“您可能不信,雖然我家世代浪跡江湖,但我受的卻是正統的儒家思想。”歸有燈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父親教我的,就是君君臣臣的那一套。”

“所以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里我是以報國安邦為己任的,甚至打算去考功名,可我最后還是走上了父親的老路。”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陷于四顧茫然的狀態,見過了很多苦難,也救人于水火,但人間疾苦好像是無窮無盡的一般,永遠解決不了。”

“再就是我遇到了舟山先生,從他那里我才明白,世道崩壞不是因為江湖失義,而是廟堂失義,公卿們為了一己私利而讓百姓家破人亡,賣妻賣女,劫路殺人,即便有最多的江湖人也無濟于事,因為我們所做的都是浮于表面。”

“要么讓公卿們善心大發不再剝削百姓,要么就讓他們滅亡。”

林尋舟靜靜地聽著這些在旁人耳中是驚世駭俗的言論,顯得習以為常。

“說了這么多,只是想讓先生明白我是理解您的。”

“你要勸我放棄。”

“我要勸您放棄。”

“為什么?”

“因為您不可能贏,既然不可能贏那就不能撕破臉皮,而應該努力活下去,只要您活著,朝廷就始終存有忌憚。您再培養您的傳人,一代代傳下去,直到我們有能力反抗為止。”

“如果我不呢?”

“那您就會步舟山先生的后塵。”

“那是怎樣的?”

“死。”

“何以見得?”

“天下濁濁,可見舟山先生的確是死了。”

林尋舟突然覺得很難過,那么多親近的人都不相信自己,這個自己并不太熟的教書先生卻能坦然地說出這句話。

真的很難過。

“有那么一下子,我很想救你出去。”林尋舟很認真地說道。

歸有燈啞然失笑,“歸某已經違了一次國法,可不敢再違第二次了。”

林尋舟點點頭,起身離開,“歸先生的話我記住了,但該做的事還是要做啊。”

“還有一事!”歸有燈扒在欄桿上喊道,“請先生再下一層。”

林尋舟回過頭來,“為什么?”

“必有驚喜。”

一直走到這一層的盡頭,林尋舟這才發現在樓梯后隱藏著一扇小門,位置之隱蔽,不專門轉過身來根本看不到。

門上被鐵鏈纏了一道又一道。

林尋舟一劍劈下,啪地一聲,火星四濺,鏈斷門開。

里面用鐵鏈鎖著一個人。

一個血跡斑斑的人。

一個應該在揚州的人。

北蒙。

“看來朝廷還是在暗中監視揚州啊。”

北蒙聽見緩緩抬起頭來,努力看清了來人的面貌,滿是血漬的臉上擠出了一個難看的表情,桀笑起來。

“你笑什么?”

“我笑我不會死了。”他的聲音,宛如破舊風箱吹出的最后一口風。

林尋舟皺眉,“為什么?”

“因為你會救我。”

“我為什么會救你?”

“因為我會告訴你一個秘密。”

“我對你的秘密不感興趣,也不相信你會說真話。”林尋舟搖頭道。

他是認真的,當初北六息行刺失敗,扔下北蒙時他就沒有去審問,自始至終,他都只盯著北六息,他總覺得這個人與小師叔有關。

“我只希望在我面前的是你師兄,只可惜,聽說湖州的倭寇已經大敗,倭首被擒,倒是沒有聽到他的消息,想來又是在狼狽逃竄。所以,不會有人來救你,我也根本不介意你落到朝廷手里,安心等死吧。”

“別走!”北蒙哀嚎一聲。

“怕死?那你當初還敢掩護你師兄逃走。”

“我以為自己不怕死,死到臨頭才發現自己還是想活著。”

這個理由很誠懇,至少林尋舟相信這一句是真話,“一個秘密就想換一條命,恐怕不行。”

“我只要不死就行了!哪怕關在這里!”北蒙急切地哀求道,“這是關于李溫良的秘密。”

林尋舟怔住了,慢慢走近北蒙,盯著他的眼睛,“我只能向朝廷提議留你一命,至于他們聽不聽我就不管了。”

“好好!”北蒙如蒙大赦一般,不住道謝。

“說吧。”

……

……

林尋舟面無表情地聽完,將手搭在北蒙的命脈上,“這種事情你都知道?”

“千真萬確!你們的皇帝都不知道這件事!”北蒙大喊道,拼命想把林尋舟的手掙開,“您去看看就知道了!”

林尋舟松開手,轉身離去,“祝你自己好運吧。”

牢門嘩啦打開,李讓已經在外面等了許久,“怎么這么久?”

“多說了一會,外面怎么這么吵?”

墻外,傳來陣陣喧鬧。

“攻打湖州的那個倭首被帶回來了,居然是個漢人!”李讓嘖嘖稱奇,“真是沒想到。”

林尋舟一愣,“在哪?”

“應該在兵部衙門受審吧?”

“帶我去。”

兵部大堂,胡宗憲坐在上首,看著下屬審問申不時。

“你是正德二年福州府的舉人?”

“是。”申不時雖然跪在地上,但并無唯諾神色,坦然自如。

“那你為何委身于倭寇,殘害同胞!”官員一聲怒喝。

只不過申不時并未被他嚇住,依舊從容回答,“這位大人,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好幾遍了,如果你們不相信可以別問了。”

“荒謬……”官員低聲罵道,轉向書吏,“那就把他的話記錄在案。”

“本官再問你,你為何會被藏在柱子上?”

“起內訌而已。”

“你!”官員瞪著申不時,凡是來到這里的犯人,無一不是面色如土,身如抖糠,此人竟然以平等的語氣回話,那上官威嚴何存?

他的手慢慢伸向了一旁的令箭,何不先鎩鎩他的威風?

咣當——堂門被撞開,一名小吏慌忙跑了進來。

未及眾人呵斥,他一路小跑到胡宗憲身旁耳語。

……

“為什么不攔住他!”胡宗憲驚詫道。

“攔不住啊。”小吏苦不堪言。

胡宗憲略一沉思,起身道:“庭審中止,你們先下去吧,從后門走。”

小吏行了一禮也匆忙退下。

胡宗憲深深地看了申不時一眼,方欲開口,有人踏入堂中。

胡宗憲立刻背過身去不看此人,沉聲道:“憑借武力威脅朝廷,是良人所為嗎?”

門口的人回答,“朝廷憑借武力威脅百姓,又是何等行徑?”

胡宗憲沒再出聲,向后堂走去。

身后,“從揚州來的那個犯人——最好留他一命。”

胡宗憲聽見了,但沒停下腳步。

申不時搖頭感嘆,“這就是劍仙的氣勢嗎?朝廷都必須讓步。”

林尋舟坐到首位,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這個人。

果然是他在臺州城外見過的那個,只是當時相隔甚遠,沒想到他如此年輕。

“北六息在哪?”

“跑了。”

“跑去哪了?”

“明國已經沒有他的立足之處了,應該是回了朝鮮。”

“一口一個明國,原來是個漢面胡心之人。”

申不時笑笑,“我就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的人啊。”

“為什么造反?”

“和你的理由一樣。”

林尋舟冷笑,“一樣?”

“不一樣嗎?”申不時反問道,“只不過你是憑一己之力造反,我是糾結眾人造反。”

“是糾結外人禍害東南。”

申不時點點頭,“關于這一點我沒有要解釋的,只是希望你們不要用刑,我什么都說。”

“你有膽子造反,沒膽子挨刑?”

“造反是為天下人造反,我敢;挨刑是為自己挨,我不敢。”

“說得大義凜然,實際不過是讓別人流血,自己免受皮肉之苦。”

“你要這么說也行,在下一介書生,擅長用計而不擅長挨打。”

“巧舌如簧。”林尋舟起身就準備走,“我對你沒有半點興趣,既然你不知道北六息在哪里,那我們就此別過吧。”

說完,林尋舟就向外走去,臨出門時,申不時在他身后喊道,“我覺得你和我很像,所以我不希望你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林尋舟站定,撇過頭,“我和任何人都不一樣。”

兵部衙門外,帶甲兵士將正門團團圍住,李讓困在中間,冷汗直冒,不住地向這些兵士擠著笑臉。

這些兵士的將官也是冷汗直冒,他當然知道不能放那個人進去,但他要進去自己也毫無辦法,如今已經過去這么久,誰知道他是不是在里面大開殺戒?

吱呀——厚重的大門被推開,林尋舟從中走出。

所有人都舒了一口氣。

李讓慌忙跟在林尋舟后面,甲士自動為他們讓開一條道路,任他們離去。

“你膽子也太大了!”李讓擦了擦額頭的汗,“那可是兵部衙門,你居然說闖就闖。”

林尋舟瞥了他一眼,“你要是有我的本事,膽子說不定比我還大。”

李讓啞然。

“我要去京城了。”林尋舟說道。

李讓一愣,一把拉住他的衣袖,“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什么傻事!”林尋舟一把扯回衣袖,“有小師叔的消息。”

“噢!”李讓松了一口氣,“什么時候走?”

“明天吧。”

“那你幫我帶封信給楊大人的兒子。”

“行。”

“譚如鳴也去嗎?”

“帶她干嘛?”

“哦。”

回到楊府,桌上已經擺滿了飯菜,譚如鳴正在添置碗筷。

“你們還真是早出晚歸啊!”譚如鳴沒好氣地說道。

“我明天要去京城了。”林尋舟對她說。

“好啊!我還沒去過京城呢。”

“嗯……我一個人去。”

“為什么!”譚如鳴顯得頗為惱火。

“我倒想問問你怎么一直跟著我!”

譚如鳴漲紅了臉,支吾著說不出話來。

李讓連忙拉二人坐下,“哎呀不去也好嘛,京城多遠吶,過去很辛苦的,再說了倭寇不也沒有完全肅清嗎,譚女俠在這里肯定能一展身手的!”

“對對。”林尋舟附和道,“我可以把你舉薦給戚將軍,你順便替我跟他道個別。”

半晌,譚如鳴終于點點頭,無所謂地說道:“吃飯!”

二人頓時有些緊張。

“外面買的!”譚如鳴沒好氣地說道。

他們這才敢拿起碗筷。

“路上小心,明早不送你了。”說完,譚如鳴就開始悶聲吃飯。

“吃飯吃飯。”李讓勸道。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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