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說過黑暗中的飛行員嗎?沒有航線,沒有雷達,像失了明的孤鳥,在漆黑的夜空中,懵懂穿過陡峭的峽谷,寂寞的沙河。你看不見,聽不清,無助操縱著手桿,撞上哪里,就毀在哪里。
趙向晚神情落寞看著車窗外的過往人車,差點以為自己就是《風沙星辰》的主角。聽了解釋又如何,趙向晚懼怕的何止眼前的一幕,她懼怕的是自己終究跨不過現實的鴻溝,到了那時,恐怕再也不知去向哪里。
現在,她夾帶著自己凋零的心,失魂落魄回到了最安全的居所。
“小晚,你咋回來啦?”爺爺站在院落前,手里拿著大掃帚,吃驚地問她。
“我……我想你了呀,回來看看你?!壁w向晚笑著,拖著行李進了屋。
爺爺略微憨笑著,比先前開心了許多。
“剛好也快要種樹了,你回來就幫我一起?!彼麑χw向晚的身影,開心地囑咐。
電話,無人接聽….
短信,石沉大?!?
敲她的家門,悄無聲息…..
顧昊明近乎抓狂,為什么她總是這樣,總是這樣消失,總是讓他受盡折磨,又無處發作。
“你知道趙向晚去哪了嗎?”顧昊明的表情因煎熬,稍顯扭曲。低沉地問著電話那頭的人。
葉寒無奈地扶了自己的額頭,“你問我?她每次請假回家,都是臨時跟我說,我說你是不是欺負人家小姑娘,你要敢把她欺負走,我這個損失你得賠”。葉寒不知事況,顯得略微打趣些。
顧昊明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緊著追問,“你有趙向晚老家的地址嗎?”他迫切,臉上無盡的期待。
“人事那應該有,我問問”。葉寒聽他語氣焦灼,立刻收斂。
五分鐘之后,顧昊明收到了趙向晚老家的地址。
“這幾天的安排取消?!彼麑χ鹕碛呦蛩耐鹾?,簡短說完這句,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三月初的鄉間,晴空,萬里無云,綠意盎然的原野,還有門前待放的桃花,織成無形的網,阻擋趙向晚的千絲萬縷,卻仍有漏網之魚。
她站在院門前,撐開雙手,深深吸了口氣。爺爺將樹苗早已放在門前河邊的泥地,好在舒適的天氣,讓它們落地扎根。
“爺爺,我去鎮上買些東西,很快回來!”她朝著正在菜地里收拾的爺爺,大聲喊道。爺爺隨即招了招手,給了示意。
顧昊明被鄉下錯綜復雜的小路搞昏了頭,因為路寬太窄,車輪不住卡在路邊。
一位大致六十多歲的老人,騎著三輪車,在車前停了下來。
“小伙子,你讓一讓,讓我過去?!崩先撕翢o煩躁,帶著樸實笑容,朝顧昊明喊道。
“對不起,老爺爺,我……這車陷進去了。”顧昊明看著剛好阻斷小路的車,臉上充滿歉意。
老人卻一點也沒有生氣,反而笑地更加明顯,“你這車這么大,小路肯定不夠開,前段日子過春節,年輕人都從城里回來,都不知道幫忙抬了多少回車,你等著啊,我去給你叫人?!崩先烁吲d地把自己的三輪往路邊停好,邊說邊慢悠悠往回走。
過了會,他帶著三四位年紀稍小些的男人往顧昊明這個方向走來,一邊高興地聊天,一邊略微加快著腳步。
“難得這個時候還有年輕人啊”,一位皮膚黝黑的瘦削男人聲音略高的說著。
“小伙子,你是哪家的???”幾人齊力抬車后,顧昊明正不知如何感謝他們,顯得局促時,瘦削男人朗聲問道。
“我不是這里的人,我是來找人的。”顧昊明疲倦地,帶著真誠的微笑表情答道。
“找人?咱們這個地方小,家家戶戶都熟悉,你說你找誰,沒準我知道?!笔菹髂腥苏f完和其他人相視笑了起來。
“您認識趙向晚嗎?”顧昊明有些焦急地問著,他開了將近六小時的車,被折騰地異常疲倦。
“趙向晚?認識認識,這不是老趙家大孫女嘛,前幾天說是回來了。哎…..這孩子命苦啊,虧得她自己爭氣,不容易哦?!笔菹髂腥讼仁羌?,后又帶著同情,贊賞的口吻說著。
顧昊明聽他這么說,立即拜托他帶自己過去,他擔心自己又走冤枉路。
“老趙,有人找你家孫女!”瘦削男人顯得非常高興,仿佛顧昊明一來,整個村子都熱鬧非凡。
感謝完瘦削男人后,爺爺仔細看著顧昊明,見他高大英俊,又面容誠懇,頓時好感倍增。反倒顧昊明略微緊張。
“你叫什么名字???找小晚做什么?”爺爺笑著問道。
“我叫顧昊明,是…..是她的朋友,我跟她有些誤會,來找她說清楚?!鳖欔幻羯袂榘档氯ァ!八诩覇??”。
爺爺聽他這么說,沒有再多問,只是呵呵呵笑著,示意顧昊明跟他走,“小晚到鎮上去了,你先過來幫我栽樹苗,等她回來,太陽都下山了。”說著便拿起鐵鍬,讓顧昊明幫他扶著樹苗。
趙向晚原本只想買點菜,想著自己回上海,爺爺便獨自在家,就又多買了東西。臨近家門口時,看到爺爺正扶著樹苗,一個白色襯衫的年輕男人鏟著土,兩個人有說有笑。
趙向晚心跳漏了一拍。顧昊明?是他嗎?她難以置信地往前走,眼眶竟有些泛紅。
“爺爺,我回來了”。趙向晚的眼睛緊緊盯著年輕男人。
他起身看到她那一刻,趙向晚仿佛呼吸停止,眼淚落下之前,她轉身進了門。
“小晚。”顧昊明的心落定,因為見到她了。心又揪著,因為她哭了。
“爺爺,我……..”顧昊明看著爺爺,爺爺向他推推手,他立刻跟了進去。
“你為什么會在這里?”趙向晚放下東西,看著顧昊明,眼淚不停往下落。
哀傷又感激,埋怨又期待,責怪又逃避的復雜心情,籠罩著全部的自己。她從未想過顧昊明會出現在這里,以為自己永遠躲在無人知曉的陰暗角落,像過往的每次,自己舔舐傷口??墒穷欔幻?,他來了。
顧昊明沒有回答,沖上去緊緊抱住了她。失而復得的喜悅,灌滿全身。
“為什么不聽我解釋?為什么總是這樣躲著我?”顧昊明眼眶竟也微微泛紅。偏西的日光,七零八落照在門上,感應似的,越發憂傷。
顧昊明不知道,當他出現在這里的第一刻起,他就像黑暗中的導航燈,指引了飛行員的方向。
趙向晚緊緊抱著他,越哭越大聲。
“這是你畫的?”顧昊明看著房間墻上一幅裱框掛著的水筆畫,溫柔地笑問道。
“恩,我九歲時候畫的。”趙向晚有些害羞,有些哀傷。
“九歲的小孩不應該畫那些花花草草嗎?”顧昊明看著畫上獨自淋雨的小女孩好奇說道。
趙向晚沒有搭話。轉身走了出去。
顧昊明見她出去,便自己拿了本像被翻過的書,準備翻看。
一張泛黃的舊照片從書縫掉落下來。
顧昊明伸手撿起,隨之,一股電流般的刺激穿透了他的全身。照片上的女人,一頭烏黑的長直發,單眼皮,氣質清冷。跟他遙遠記憶中,李美蓮年輕時一模一樣。
他機械地將照片夾回書里,裝作什么都沒有發生。
門前的小河,穿越著雜糅的水草。碧空下,時不時騰起幾只小鳥,笑鬧著,從樹的這頭,跳到樹的那頭。
隔天下午,陪爺爺栽種完剩下的樹苗,趙向晚牽著顧昊明的手,慢悠悠地晃走在田埂上。
“你是第一次來鄉下吧?”趙向晚輕聲問著,擔心他會不適應。
“恩,這里很安靜,很舒服,我很喜歡?!鳖欔幻魃钋槟?,“就像你一樣。跟你在一起,我就會安寧?!?
趙向晚幸福地倚在顧昊明的懷里,笑顏如花。
“小晚,你準備什么時候帶我見你的爸媽?”顧昊明祈求著趙向晚,不要證實他的猜想??哨w向晚突如其來的身體僵硬,還是讓他慢慢地……絕望……..
她沒有說話。浸入了深深的回憶,再從眼眶里迸發。
趙向晚離開顧昊明的懷抱,背對著他,用他從未聽過的遙遠孤聲,毫無波瀾地開口,“我沒有媽媽。也算不上有爸爸”。
顧昊明眉頭緊鎖,無法抑制著心疼。
“七歲那年,我媽就出走了,一句話都沒有留。你知道嗎,那天……是我的生日?!壁w向晚深深閉起眼睛,肩頭不住的顫抖。
顧昊明從背后抱住她,空洞的眼神,一眼望不到頭。
“小時候,別的小孩罵我是沒人要的孩子,我很生氣,把他的手臂咬破了。后來他媽媽找過來,說就是因為我沒有教養,我媽才不要我的。”
“你爸爸呢?”
“我媽走了以后,他幾乎就不回來了。“
“那你媽媽回來找過你嗎?“
“嗯,我高二那年,她回來了,要給我一筆錢,彌補對我的虧欠。她說……..要用這筆錢,彌補對我的虧欠。”
趙向晚慟哭著,不住的發抖。
顧昊明更用力地抱著她,生怕懷里的人,下一秒再次逃走。
她絕望地似乎想要把還未愈合的傷口撕的更深一些,小心翼翼地轉向身后的人,“顧昊明,你會離開我嗎?”
顧昊明,你會像她一樣,離開我嗎?
“不會,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鳖欔幻魍纯鄨远ǖ乜粗矍暗娜?,任由淚水充盈,費力將所有疑問埋在心底。
趙向晚,我永遠都不會離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