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大哥沒死，除了她知道就只剩下楚珩。

楚珩一眼也不看蘇小嬈抵在他脖子上的金箭，只靜靜盯著蘇小嬈的眼睛，輕聲道：“對不起。”

對不起？

蘇小嬈笑，笑得很冷，一句對不起就能化解他對她的利用？

看著眼前之人，蘇小嬈有一瞬間覺得自己根本不認識這人，這人何止是要扶持太子齊尋，他依舊是要借她之手殺掉齊允，永絕了他與左玉恒爭斗時的后患，好讓北齊永遠成為他手里的傀儡！

這樣大的野心，那他對云夏呢？又是怎樣的心思？

蘇小嬈突然不敢想，心中悲楚，抵著楚珩脖子上的金箭卻慢慢松落。

“是你！”按下心中傷懷的齊允抬頭順著丹娘的目光看去，看到的人卻是被他當日所殺的夏明渲，可當他對上那雙森寒，帶著恨意的眼時，瞬間明白，這雙眼是當日死在他手里的那個以為是丫鬟的人的。

先前的刺殺，以及此刻的寒箭都是報仇而來，這個人才是真正的夏明渲！

“對，是我。”蘇小嬈目光平靜的看向齊允，丹娘剛才的話他信，一箭誤傷了丹娘，她也算報了仇，再沒理由殺齊允，身上的所有戾氣都在這一刻松懈殆盡。

“好，既然上一次沒能殺掉你，那這一次咱們就看鹿死誰手！”永絕后患是他十八年來堅定不移的信條，他齊允不可能放任這樣一個隨時可能殺他的人在世上。

“允兒不要！”丹娘掙扎著想要阻止齊允，卻被齊允身上內勁所彈，飛出一丈遠，一口鮮血噴出，眼前人影越加模糊，漸漸的只能看見那個緋色的紅影，逐漸變成小點，直到眼中沒有半分顏色，轟然倒下……

“丹娘！”蘇小嬈看著死掉的丹娘，雙眼瞪大，幾乎不能呼吸，轉而眼神狠狠的看向齊允，眼中的恨幾乎快要化成實質。

似乎并沒料到丹娘會死的齊允，愣了愣，緊接著便瘋狂的砍掉前面拼殺的內三軍人，手中大弓拉開，玄黑的箭尖瞄準蘇小嬈，同一時蘇小嬈手中的小巧金箭也瞄準齊允，既然丹娘已死，而齊允也非殺她不可，那她還有什么好留情的？

“嗡”

兩箭相對，幾乎同一刻發出，速度之快，堪比雷電，誰也沒有躲避的時間。

“砰。”

兩道巨響，一道是入肉之聲，一道是人體落地之聲，被撞在地上的蘇小嬈推開身上壓著的人，冷冷看了一眼，便聽見外三軍那邊出現動亂，齊允受傷了。

而救她之人，此刻面對她已毫無愧疚可言，只輕聲道了個“走。”她便被攔腰抱起，飛掠鐵甲軍，直奔城門而去。

身在半空，原本以為他們會直線出城的蘇小嬈卻感到身子驟然下落停了停，卻又很快不留余地的飛出皇城。

而在那一停頓間，蘇小嬈已然聽見楚珩的傳音入密，對象是受傷的齊允，他告訴了齊允，死在他戾氣之下的人是他生母！

直到過了好久，蘇小嬈都似乎能聽見齊允“噗”地一聲，如泉噴出鮮血。

她不知道是楚珩故意讓她聽見，還是不知道她能聽見，她不知道他的用意是什么。

蘇小嬈閉了閉眼，回想重生以來遇上的所有事和人，突然覺得做人很累。

永德門宮變，齊文帝當日駕崩，太子齊尋與三皇子齊允各自帶領的內外三軍交戰，幾乎將皇城血洗了一遍，后因三皇子齊允受敵方女子之害中箭傷重，又不知為何氣急攻心，主將受傷，導致外三軍軍心大亂，本有利于外三軍的局勢頓時驟變，全部倒戈向內三軍。

雙方交戰三日三夜，最后以太子為首的內三軍將三皇子齊允為首的軍隊逼至南方漠河一帶，據說在這里外三軍中出現了一位神秘軍師，助齊允保得漠河以南的領土，至此后北齊分南北兩方劃界而治。

自此，浩大北齊被這一浩劫一分為二！

史稱“永德門之變。”

“到了。”耳邊想起楚珩清淡的聲音，蘇小嬈睜開眼，一眼望去，此處房屋低矮，像是一處村落。

她看一眼此刻靜謐的村落，目光回到楚珩身上，靜靜等待，她需要他一個解釋。

楚珩靜靜凝視著蘇小嬈，這種凝視讓她莫名心慌，就好像以后再也看不到對方的感覺，心慌亂，心惆悵，蘇小嬈垂下眼，睫毛撲閃了幾下，掩飾掉眸中所有情緒。

“你大哥就在前面。”楚珩指了指前面一處矮房。

楚珩靜靜開口，蘇小嬈卻并沒有得到她想要的解釋，她也沒去看楚珩所指的地方，只冷冷一笑轉身決絕而走。

道不同不相為謀，兩個人之間如果連基本的信任都沒有，何必在一起。

傷人，傷己。

“主子，你干嘛不去追蘇姑娘？”一直跟在后面的青木斗著膽子開口，雖然他不喜歡蘇小嬈，但是相比主子沒了她，他以后日子就很難過的事，他還是寧愿這女人在主子身邊的好！

待在他懷里九尾似乎感受到了楚珩這一刻的悲傷，從青木懷里跳進楚珩懷里，很是開心的對著蘇小嬈背影揮了揮肉爪，然后狗腿的抱住楚珩脖子，十分討好的比劃了幾個愛心動作。

楚珩懶懶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再愛我你都是只公的。”

話落，趴著楚珩脖子的爪子絕倒！

注視著那道倩影越走越遠，半晌，楚珩眸光清冷，幽幽嘆道：“我給她時間想清楚，要跟我在一起，就得全盤接受我的所有。”

啊？

青木愕然，不禁心中腹誹他家主子，這樣風險是很大滴！他可聽說云夏有很多長相不凡又有才情的男子。

“還杵在哪里干什么啊？你家蘇小嬈早跟她大哥回云夏去了，還不快走。”駕了一輛馬車來的玲花見楚珩還一動不動站在那里快一個時辰了，忍不住吼道。

聽見玲花的吼叫，楚珩最后看了一眼消失在遠方的黑點，默默轉身，姿態依舊嫻雅風流的朝馬車走去。

他有信心，他會很快跟他家小嬈兒見面的。

北齊宮變，楚珩蘇小嬈各自走回自己的道路之時，原本計劃進宮看好戲的左玉恒卻在出門之時被人攔住腳步，也間接導致了齊允的失敗。

“笨蛋，你今天要出不來這個陣，就永遠別出來。”

一道暴戾的聲音在某處私家別院響起，一胡子拉碴的老頭正摳著腳對陷在桃木陣中的左玉恒怒吼。

桃木陣中左玉恒聞言，眉宇間有微微冷色，卻只能拼命隱忍，還要隨時預防老頭子的突然攻擊。

“砰砰砰。”桃木陣中黑煙四起，將一個黑色身影拉長數丈后又恢復原狀，緊接著“轟”的一聲巨響，陣中炸裂，黑色人影如一道虛煙般從炸裂的桃木陣中飄出。

“師傅。”左玉恒靜靜立在老頭跟前，一聲師傅喊得謹慎而鄭重。

“啪！”正在摳腳的老頭突然怒起，一巴掌扇在左玉恒臉上，“誰讓你喊老子師傅的。”

“是。”挨了一巴掌的左玉恒，俊朗邪魅的左臉上浮起五根手指印，他卻恍若未知，聲音冷清冰涼，比平日還要冷上三分。

“記住，‘論武大會’你要替老子贏了天機子的徒弟，要是輸了，你就直接去死！”這老頭不是別人，正是那日段了楚珩去路的逍遙子。

“是。”左玉恒眉間微動，靜靜回道。

“好了，老夫還得去找個小女娃。”說完，轉身就走，剛走了幾步，逍遙子又回頭，“你知道楚珩身邊那女娃是誰嗎？”

左玉恒背手而立，靜默半晌，“不知道您說的是哪一個？”

逍遙子瞧了瞧左玉恒，不快的道：“算了算了，諒你也不知道，真是廢物。”

直到逍遙子走了很久，左玉恒依舊保持著背手而立的姿勢，從前面看也許是雍容華貴之姿，可要有人站在他背后，定會發現他此刻背在身后的雙手緊緊交握，指節發白，黑衣被汗浸了整個后背，狼狽不堪。

蒼茫大地上，山林綿延起伏不休，絕壁之上一道銀色瀑布如九天之上垂下的絲緞，光滑而有光澤。

坐在馬車中的蘇小嬈怔怔看著那處瀑布，再遠點便是錐子嶺吧，想當日她就是在這里遇到神棍的，可惜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眼前似乎又晃過神棍那張人神共憤的臉，還有邪惡的笑，看著她永遠灼灼發亮的眼神……

哎，自己先前干嘛那么沖動呢？

那混蛋居然也不追一追自己，就看著她那么走了。

也許他也并沒自己想的那樣喜歡她吧。

哎——

“渲兒，渲兒……”

“啊？出什么事了大哥？”蘇小嬈驚覺回頭看向她大哥流毓，心中黯然，聽慣了神棍叫她小嬈兒，現在來個夏明渲她是一點都不習慣。

坐在一旁的流毓用手在蘇小嬈眼前晃了晃，見她終于有了反應，不禁失聲笑道：“沒什么事，大哥是看渲兒這一路走來似乎有心事？”

“有嗎？”蘇小嬈答話都心不在焉。

“還說沒有，瞧你這一臉都寫著呢！”

“是不是啊？”蘇小嬈拍了拍她臉頰，矢口否認。

流毓看著自家妹妹黯然神傷的樣子，很是心疼，想了想便道：“你是因為楚國師騙了你找到我的事而生氣？”

蘇小嬈聽流毓居然一語道破玄機，不禁一愣，她臉上真寫得那么明顯嗎？

“是很明顯！”一眼看出蘇小嬈心中所想的流毓拿眼刮了一下蘇小嬈。

看著流毓的眼神，蘇小嬈嘆了口氣，“好吧，姑娘我正憂傷著，藏也藏不住，大哥你就讓我傷感會兒吧。”

“傷感什么呀，你若不想分開，那現在就去找他呀！”

“我才不去，誰讓他利用我的！”不提這事還好，一提蘇小嬈就火大。

流毓瞧著，眉梢微翹，知道蘇小嬈的心結在哪里，想了想便道：“我可聽說楚國師出身乃皇室中人，是當今楚皇的第一子，作為一個皇子，從小便深陷權謀之中，帝王之術中，他當然要從自己本國利益出發，你所說的利用，對他來說那根本就不是，若是換做是我，一樣也會這么做，所以你有什么好怪他的，反而是你，你也是出身皇家，怎么這點都不知道，難道是這半個月時間讓你改了性子？”

“皇室中人就非得這樣爾虞我詐嗎？連身邊最親近的人也要利用？”蘇小嬈還是不贊同，她的本質還是一只小花妖，不是這些從小便浸淫在權謀之術中的皇子皇女，如過是夏明渲，也許她就一定能理解楚珩的用心，可是她不是！

“我就是受不了他的欺騙。”蘇小嬈臉色比先前還要難看上三分，抿了抿唇道。

“哎，我說你笨你還真笨，他之所以騙你還不是因為了解你的性格，眼里容不下沙子，不得不騙你，有時候一種欺騙也是善意，他這是太在乎你！”流毓恨鐵不成鋼的說道。

“在乎也不該是這種方式。”蘇小嬈小聲嘀咕，雖然嘴上還在狡辯，但是心里也漸漸明了。

流毓疼惜的摸了摸蘇小嬈的腦袋又道：“渲兒，愛一個人就是要愛他的全部，接受他的所有，不管是他的好還是不好，你若只能看到他的好，只能接受他的好，那就不是愛，甚至連喜歡都算不上，愛這東西，是一生只能給一個人的感情，眼里心里只溶得下他，哪怕他再不好，你眼里心里也只看得到他。”

對啊，她怎么沒有想到！

一點即通的蘇小嬈瞬間明朗，很是開心的笑著取笑流毓：“所以即便我嫂子潑辣無雙，我大哥你依舊愛她，是這個意思吧！”

“差不多！”知道蘇小嬈是在笑他，流毓渾不在意，他就是愛他老婆，那又怎樣！

“大哥，回云夏的路還很長，你自己慢慢回去吧，父皇派來接你的人估計也快到了，小妹先去辦我自己的事了！”

蘇小嬈讓外面的車夫停下馬車，輕快的跳下，看著來的路，想著這會兒回去還能不能追上神棍。

“妹大不中留，去吧去吧，早去早回，下回回來可不能是你一個人，一個人就別回來啊。”流毓揮揮手，即便舍不得，可也要為自家妹妹的終身幸福考慮。

目送著流毓離開后，蘇小嬈面朝大楚的方向，摸著下巴，笑得陰測測。

大楚，老娘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