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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幕 古調悲歌

  • 逐云紀
  • 紅燒小妖怪
  • 2204字
  • 2019-02-27 07:30:00

第十幕

章愍王七年的秋天,被后世稱為“亂世之始”的紹梁關圍城戰拉開了序幕。

在這場戰爭之前,諸侯國間雖然交相攻伐,但還是對名義上的天下之主——章朝王廷執禮甚恭,此戰之后數年,糾國肆虐中原,諸侯國與王廷決裂,本來已經徒有其表的王廷,威望更是跌落到谷底。

戰爭雙方的主將威名赫赫,一方是號稱“天下攻戰第一”的糾國副帥白起,一方是號稱“天下守御第一”的紹梁君白逍。

巧的是這兩個“天下第一”居然是一奶同胞的兄弟,也曾經一起為糾國東征西討,立下無數戰功,只是白逍最終神秘叛逃,多年之后,他們重新相遇,已經是在決定天下命運的戰場上。

這場戰役充分展現了紹梁君白逍的曠世將才。而戰爭的勝利者,“天下攻戰第一”的白起反而成為了陪襯。眾所周知,紹梁君與當年新立的梁公不睦,紹梁關是在孤立無援的處境下,以兩萬兵力生生擋住糾國十五萬虎狼之師三個月之久。

沒有人懷疑,如果紹梁關能夠得到故梁國的全力支援,白起這匹“羌山之狼”根本沒有可能踏出崤山,如狼入羊圈一樣在山東大地橫沖直撞,攻城滅國,威壓章朝王廷,從此開啟了一場亂世浩劫。

至于紹梁關背后的鎮榆關,則變成了各國史書和兵家戰例中徹頭徹尾的笑話。更堅固的城防,比紹梁關多數倍的守城兵力,還有偌大梁國所有的資源做后盾,鎮榆關居然堪堪抵擋了白起僅僅十天,就折損過半,搖搖欲墜,守將更是嚇得連夜棄城而逃,直接導致了鎮榆關防線、整個梁國乃至整個天下的徹底崩潰。

濮原決戰,糾國以一敵六,大敗諸國。故梁國最后一任梁公,被憤怒的聯軍諸侯謀殺,死后連謚號都不配享有。而名義上山東諸國聯軍的領袖,當時的章王姬岸,死后也倒霉地得到了“愍”這個帶著些貶義的謚號。

在國遭憂曰愍;在國逢艱曰愍;禍亂方作曰愍;使民悲傷曰愍;使民折傷曰愍;在國連憂曰愍。

沒一個好詞。

糾國橫掃天下的腳步,在南淮邊境被拖住了一年。

久攻南淮而不克的糾國八十萬大軍在邊境上駐留良久,即使以糾國冠絕天下的強盛國力,要撐起每日的軍資靡費也是如負山岳。

老謀深算的糾國將領居然琢磨出“屯墾”這個休整生產兩不誤的法子,讓軍隊就地扎營,讓四分之一的部隊在戰線后方耕作生產,每隔一段時間就輪換,最后居然收效頗著。

為了抵御糾國的攻勢,武關防線上的關隘無不堅壁清野,將城關外的人丁物資全部遷進防線以內。

但是,即使把門板甚至磚瓦都統統拆走,也不可能帶走土地。

于是糾國軍隊干脆在武關防線外的土地上耕作起來,一年過去,雖然不可能達到自給自足的程度,但是也極大減輕了糾國的負擔。

南淮的守軍有時候也嘗試出城攻擊,在找到機會以多打少的情況下短暫地奪回一些集鎮和村落,但是糾軍一旦集結回援,南淮軍就必須立刻退回城門,因為在野外戰場,糾國騎兵對南淮步兵甚至于南淮騎兵都有壓倒性的優勢,撤退稍晚一步,就可能被糾國的箭雨或鐵流埋葬。

極偶然的情況下,南淮的小股輕騎兵能夠發現糾國軍隊之間的縫隙,然后趁機深入糾國境內屠戮一兩個糾國村莊甚至集鎮以示報復,但是他們通常都無法再回去了,隔幾天后,這些熱血勇士的頭顱會被掛在離城關最近的糾國軍營的柵欄外,而他們的尸身,早已被西戎的狼騎分食一空。

夕陽沉入地下,橫貫蒼穹的鐵色陰影吞沒了云霞燦爛,黑夜降臨。

原敖緊了緊裘衣,步下角樓,開始巡查城防。

武關城外十里,糾國營地零星地亮起了光點,那是他們點起了火把。更多的光點陸陸續續點亮,最終匯集成一片。

原敖走在城墻上,目光掃過每一個垛口,打著火把的列隊士兵巡邏經過,領隊的軍士沉默地向他致意,原敖也沉默地點頭回應。在武關戰場上,從統帥到士兵都是勇敢無畏的男人,他們齊心協力抵擋了敵人的一次次沖擊,無數次準備把自己的熱血潑灑在這高墻之上,也無數次地送別倒下的戰友,對他們的英靈發誓要繼續堅守直到這城墻寸寸崩塌。在這里,男人之間的交流不需要太多的語言和動作,一個眼神就能傳達。

原敖心里稍稍感覺到慰藉,情不自禁勾動嘴角,牽出一個淺淺的微笑。他用南淮的古語鄉音,放聲高歌起南淮軍人廣為傳唱的歌謠。

歌詞的大意是:

“為捕獸的網打下地樁,

錘打的聲音叮叮當當。

君王的武士氣宇軒昂,

他們是那心腹和臂膀。”

古調蒼涼,遒勁悠遠,余音裊裊。城墻垛口上執戈戍衛的軍士都輕輕地跟著哼唱起來。

城墻另一邊的角樓上,有簫聲伴歌而起。

原敖抬頭望了一眼,健步走向那座角樓,繼續高歌:

“把捕獸的網拉出陷阱,

被困的猛虎張牙舞爪。

君王的武士悍不畏死,

他們為君王搏命廝殺。

.

.

把殺死的猛虎抬回家,

沿途父老為我們歡呼。

君王的武士無比榮耀,

虎尾賞給他纏在手腕……”

一曲歌罷,原敖已經站在角樓下,悠揚婉轉的簫聲也緩緩收住。

黑衣的身影臨風獨倚欄桿,手中捏著一管洞簫,他轉過頭俯視,與角樓下原敖的目光相遇,兩下無言。

“原敖老友,你知道嗎?這首曲子還有后半段。”良久,身影終于開口,“后半段,唱的是君王嫌棄武士再也拿不動戈和盾,把他趕走了。老邁的武士手腕上纏著朽爛的虎尾,穿著污跡斑斑的破衣裳回到家鄉,他已經找不到他的家了。家鄉的小孩紛紛拿石頭扔這個老流浪漢,路上的行人也厭惡地避開他,沒有人記得他曾經是君王駕前執戈持盾氣宇軒昂的心腹和臂膀,沒有人記得他曾經搏殺過猛虎和獅子,最后武士走不動了,在路邊孤獨地凍餓而死,臨死都沒有解下那根破尾巴。”

“你不是南淮人,對南淮鄉野的民歌倒是頗有研究嘛。”原敖無聲地笑笑,“但是武士現在年富力強,虎豹獅子又潛伏在側,君王還用的上他,不會把他趕回老家的……是你下來,還是我上去?總不能讓我一直抬著頭說話吧?脖子怪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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