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綿親耳聽到何景時說是要賣什么東西出去,但究竟是賣什么,是不是抄的,她現在還不能完全確定。
一想到何景時有可能會做的壞事,阮綿就如芒在背,坐立難安,然而不僅她沒有在何景時追出去的時候攔住他人,在當晚甚至連電話都打不通了:要嗎就是占線,要嗎就是沒接。
到底怎么回事呀……
阮綿苦惱地揪著頭發,怎么都想不明白。
她一定要等著和何景時當面對質,心才能放下來,然而在活動室里面焦急的走來走去好多遍后,仍沒有等到他回來。阮綿看著窗外面淅瀝瀝的雨慢慢停了,最后甚至連路燈都熄滅了兩盞,心慢慢地沉了下去。
他今晚應當不會回來了吧?他現在應該忙著和對方談生意,沒空理自己。
阮綿咬著唇,低垂下了眼簾,準備收拾電腦回宿舍,誰知就在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阮綿低頭去看,登時一呆,忍不住輕輕地捂住了嘴。
何景時竟然……給他回電話過來了?
她的心登時狂跳起來,連接電話的手都有些微微的顫抖,開口:“喂……”
對方散漫的語調和低低的笑聲登時混雜著若有若無的電流傳了過來:“怎么打這么多電話?我才走多久,嗯?”
阮綿鼓足了勇氣,輕輕地問道:“何景時,你現在是在談什么合同呀?”
對方的語氣微微一頓。
何景時此時剛從老板家出來,看著涼涼的夜色和河岸邊安靜沉浮的粼色,微微挑眉,道:“你知道了?”
阮綿低著腦袋看著自己的腳尖,沒有答話。
何景時本來想結束后再告訴阮綿的,現在她都知道了,也就沒必要隱瞞,輕聲笑道:“還能談什么,當然是你做的東西了。”
驟然聽到這話,阮綿渾身一震,呆呆地說不出話。
她真沒有料到,何景時會直截了當地承認。
她知道何景時壞,卻始終不肯相信他真的會做出這種事情。
“怎么不說話了?”何景時笑道,“嚇著了?”
他今天的運氣極好,生意自然也談的不錯,連帶著心情也是格外的愉悅。
這次阮綿做出Demo的時間卡的剛剛好,要是再晚些,對方老板就直接出國了,但正好何景時打了個電話,他當晚見到視頻后決定多留點時間給何景時談談合同的事情。因為是頭一次如此粗糙的版本,細節的東西補充了不少,何景時磨了好久,才以合理的價格簽約。
他可從來沒想到,阮綿看起來小小的,卻能起到這么大的作用。
所以在老板面前的這幾個小時,他使勁地吹阮綿,都快把她吹成花了,在給阮綿回電話時,連語氣都多了幾分笑意。
阮綿卻急了起來,懷著最后一絲希望,很認真地問道:“何景時,你一開始就是打算賣,才叫我原封不動抄下來的嗎?”
“抄?”何景時微微瞇起眼睛。
他最不愛聽“抄”這個字眼,總會想起一些難堪的往事,要是宋棹陽敢在他面前說,可是會被揍的。可阮綿怎么也說了呢,以她這么軟的性子,怎么會說出這種話。
想也不用想是宋棹陽在她面前亂說話,把阮綿給帶壞了,否則她怎會有膽子提這個。
何景時似有根刺在暗暗跳動,想要罵,卻又罵不下去,誰讓他此時心情好呢?
片刻后,他只能帶著點無奈的,帶著笑意輕罵了句:“真是個小沒良心的。”
他跑東跑西的幫她賣東西,還這么賣命的吹噓她的成就,她居然連自己都敢揶揄了。
阮綿登時噎了一下。
她不安且忐忑的等他好久,就為了等他一個回答,他不好好解釋就算了,現在語氣還這么輕浮,阮綿憋了好久的小脾氣,登時蹭蹭蹭地就控制不住往上躥了。
她頓時失落都忘記失落了,惱得直跺腳,道:“你干嗎呀!好好說話!”
何景時聽到這奶兇的語氣,愈發覺得好笑,懶洋洋靠在欄桿邊,吹著涼涼的夜風,半哄半笑道:“好,好好說話。”
阮綿急道:“到底是不是呀!”
何景時無奈道:“是,是。”
阮綿再次噎住。
她沒想到他居然會毫不顧忌的承認,氣得話都說不清楚了,道:“你,你怎么能這樣呀!何景時……你怎么能這樣呀!”
“我怎么了?”何景時莫名其妙,道,“你不高興?”
誰會因為這件事高興呀!
“早知道你叫我做這個,我就不答應你了!”阮綿想到高黎的話,氣得哭腔都帶出來了,“原封不動還原的東西本來就只能拿來學習,怎么能拿來賣呢!你……你會被告的你知道不知道?你,你……”
她半天的都說不出個狠話來,最后只能掛掉電話泄憤,狠狠地朝著紅色鍵按下去。
話才聽到一半,何景時驟然發現不對了。
“你在說什么?”
阮綿的耳朵已經離開聽筒了。
感覺對方在氣憤中立馬就要掛電話,何景時眉頭猛地一沉,低喝道:“阮綿!”
他就算是笑著罵人,都足以叫人怕了,更別說現在語氣中帶著點暴躁,阮綿登時被吼的手一抖,手指貼著屏幕還沒按下去,卻不敢動彈了。
“誰告訴你我是賣抄來的東西的?”他的聲音帶著點從未有過的寒意。
“沒有人告訴我……”阮綿顫聲回答。
“宋棹陽?”對方寒意更甚。
“我都說不是了!”阮綿有些急了,憋紅了臉道,“何景時你不要亂猜……”
“好。”何景時點頭,回身就朝著馬路便走去,道,“不是就不是。你現在給我等著,兩個小時后我來活動室找你。”
“你,你叫我等著我就等著嗎……”阮綿顫抖著,弱弱地反駁。
然而話沒說完,對方就掛斷了電話。
阮綿呆呆地放下電話,紅著眼眶,在活動室怔怔地站著。
怎么這么兇呀,明明就是他先做錯事情的。
阮綿滿腹委屈,想要直接背著書包回去了,但卻又怕何景時回來后找不到人。
這都快凌晨了呀,他要兩個小時后才回來,那得多晚了,還找不到自己,他該多生氣呀!
阮綿真是要被他氣死了,一面擔心他瞎跑,一面又實在不想吵架,咬著唇要哭不哭的半天,最終還是直接拿起電話,賭氣地撥通了何景時的電話,大喊:“我不會等你的!我要回去睡覺了!你不要來活動室了!”
剛摔門坐進出租車的何景時捏著電話,聽著阮綿軟綿綿的還帶著惱怒的喊聲,眉頭皺得更緊了。
真生氣啊。
早就知道這件事會被人誤會,他甚至都懶得解釋了,可怎么會這么生氣。
何景時沉著眸子,一個字沒說,掛掉了電話。
阮綿:“……”
她默默看著被掛掉的通話,憋了好久,終于攢足了勁,沖著手機大喊:“何景時,混蛋!”
她這輩子都沒生過這么多的氣!
阮綿氣呼呼地將手機放下,泄憤似的拿起了桌邊的手柄,盯著電腦好一會,忽又泄了氣,滿腹委屈地坐了下去,氳著水汽的紅通通的眼睛看著屏幕,抽抽搭搭的,開始玩起了游戲。
何景時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兩點,萬籟俱寂。
活動室的窗簾半掩,燈卻還都亮著,阮綿依舊縮在她那個軟軟的椅子里面,將腿也盤在一起,抱著手柄在玩一款射擊游戲,原本不怎么近視的,在玩這種游戲的時候也帶上了個大框的細邊眼鏡,顯得臉愈發的小了。
她似乎在和崔雪庭連麥,何景時才剛走到門口,就聽得她冷靜的聲音響起:“死一個。”
早沒了方才那些委屈和平時軟綿綿的語氣,倒像是個沉著的戰地指揮官。
何景時的急促的腳步驟然一頓。
阮綿玩游戲的時候,跟她寫代碼的時候一樣專注。
漆黑的眼珠不停地上看下看,手柄也是搖得格外精準,身體卻是紋絲不動,仿佛就定在那里般,旋即大拇指往上猛地一掰,連眼皮子都沒動一下,聲音便清冷的流瀉出來:“死三個。”
何景時煩躁的心情,忽然就被這聲音撫平不少。
“我靠!對面只剩下兩個人了!都是獨狼,都是獨狼!”崔雪庭激動的聲音幾乎穿透耳機,“綿綿,扔震爆彈,直接沖,直接……”
阮綿才聽到一半,耳機不知道被誰輕輕地取下,游戲里面的風吹草動登時也都消失無形。
她微微一愣,不由得回頭去看,登時就對上了何景時那雙微微瞇起的桃花眼。
他沒笑,看不出來心情是好還是壞,高興還是不高興,摘下阮綿的耳機后甚至沒有直起身來,就這樣撐在她的椅子上,緩緩開口:“跟我來。”
阮綿微微抿了抿嘴唇。
她故意沒理他,重新將耳機戴起來,崔雪庭的聲音仍然在魔音穿耳:“我靠!綿綿你人呢,走啊,沖啊,再不走要被炸了……”
阮綿這次連手柄都還沒拿的起來,就再次被何景時取下了耳機。
他有些沒耐心了,直接整個人把阮綿從椅子上拎了起來,皺著眉頭重復:“跟,我,來。”
就,不,來!
阮綿本來就在生氣,這下被小雞似的輕飄飄的就提起來了,氣得鼓起了腮幫子,瞪著他道:“何景時,你放開我!”
就她這軟綿綿的語氣,就算把眼珠子瞪出來了都沒半點威懾力,何景時被威脅得笑了出來,道:“才半天不見,脾氣還漲了?”
她難道不該有脾氣嗎?阮綿伸手用力推他胸膛,惱道:“是你自己先讓我抄的……”
“阮綿同學。”何景時忽然俯身,近在咫尺的臉上,漆黑的瞳孔就這樣緊鎖著她的眸子,聲音似是壓著點火氣,顯得格外低沉,“好好說話,我耐心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