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機誤點，少數(shù)情況是惡劣天氣，多數(shù)原因是航空管制。航空管制大多是下午和晚上，惡劣天氣今天沒有，陳興自然沒有理由遲到。

搭配衣服有句俗話，叫做‘紅紅綠綠，不堪入目’，但，就像陳興一貫的性格，上面是粉紅的格子衫，下面是翠綠的八分褲，腳上是天藍帆布鞋。

盡管有十多年沒見面，但微信朋友圈不缺自拍照，加上那標(biāo)志性的國字臉、黑皮膚，顏暢一眼就認了出來。

見陳興站在門口，顏暢輕笑一聲，“去過酒店了？”

十多年沒見，可兩人沒有一點隔閡，甚至連多余的寒暄都沒有，“下了飛機，就直奔你這了。”

顏暢伸長了脖子，“行李呢？”

“要什么行李啊。”陳興走到顏暢病床邊上，“帶個手機，也就夠了，缺什么直接買。我又不穿那種幾萬的衣服，就這，幾百塊一件，臟了扔，不心疼。”說話間，陳興已經(jīng)坐了下來，“你還指著我洗衣服？”

顏暢當(dāng)然明白陳興的意思，“也是，我要是有幾個億，我出去也不帶換洗衣服，臟了扔，扔了買，羨慕啊。”

“這就羨慕了？”陳興嘿嘿一笑，“真說什么行李，還是帶了一樣的。就是怕帶進來不合適，沒讓進來。”

“什么？”

“床上用品。”

好吧，短短四個字，顏暢已經(jīng)明白了，“大學(xué)那會，你和隔壁班趙成樂都定了個目標(biāo)，說要睡夠一百個。趙成樂畢業(yè)進了會所，百人斬沒達成，先被那群富婆搞了個陽（喝些）痿；你現(xiàn)在百人斬估計達成了吧？”

“做不到的事才是目標(biāo)；輕易就能做到的事，那還叫目標(biāo)嗎？”陳興砸吧嘴道，“我現(xiàn)在就能喊一百個來，百人斬……對我，那還能叫目標(biāo)嗎？”

說著，陳興低頭看了看顏暢，“我現(xiàn)在的目標(biāo)啊——”陳興左右手食指交叉，輕輕敲了敲，“兩年內(nèi)，賺十個億。”

顏暢一指旁邊空著的病床，“躺這邊病床上的，前教育廳廳長，當(dāng)了一輩子官，現(xiàn)在和我在一塊兒……”

顏暢話沒說完，陳興就嚷嚷了，“還是個官？廳長？人呢？”

“被老伴推出去曬太陽了——別打斷我。人家當(dāng)了一輩子官，最后和我在一塊，你說說你，賺那么多錢，有什么用啊？最后還不得和我在一塊兒？”

“想著你大學(xué)那文青樣兒，我本來還想委婉點的。”陳興瞇著眼，嘖了一聲，“賺那么多錢有什么用？這話我答不上來，你得問馬云。其實吧，問馬云也沒用，他錢太多了，說話就玄了。”

顏暢也是知道馬云相關(guān)梗的，畢竟所有人都知道：馬云最后悔的事就是創(chuàng)建了阿里巴巴，馬云最開心的日子就是每個月拿九十塊工資的時候，馬云從來沒拿過一分錢的工資，馬云對錢沒興趣……

但話說回來，這話馬云能說，他說了是有理想有抱負；可一般人要是說這話，那就是傻吊。

有些話，聽聽也就算了，你要是真信，那就是最大的薩比。

說著，陳興站了起來，俯視顏暢，“我也不想揭你的傷疤，不過你既然問了——賺那么多錢什么用？玄的不說了，起碼能鎮(zhèn)住你老婆吧？”

這就是一萬點暴擊了。

顏暢情感方面的事一直沒有公開，學(xué)校很多同事都只知道顏暢已經(jīng)結(jié)婚，其他的，比如兩人已經(jīng)有了孩子，兩人感情狀態(tài)……那根本是一無所知。

但有些事情能瞞得住別人，兄弟是瞞不住的。更何況顏暢是在大學(xué)期間結(jié)的婚？

見顏暢沉默，陳興繼續(xù)道，“你知道我的，我這人說話直接，就為這個，我剛畢業(yè)那會兒，可沒少吃虧。”

這就是安慰自己的瞎話了。顏暢沒好氣道，“你現(xiàn)在不也沒改過來嗎？”

“這不一樣。小人物說話做事，擔(dān)驚受怕窮講究，那必須拐彎抹角；有身份地位的，說話都挺直接，至少我現(xiàn)在不太需要拐彎抹角啊。”

顏暢擺手，“得得得，你有錢，你有理，說吧，什么事兒？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要來南京了？”

“靠，這么久沒見，我就不能來見見你？炒股虧錢上天臺的見多了，你一個教書的上天臺，我還是頭一次聽說”手機在手上翻滾，“你這人報喜不報憂，金曉雪的事，我還是前幾天才聽說的，其實吧，我這……”

“你還是直接說吧，別再揭傷疤了。來南京干什么了。”

翻手機的手一停，“得，你比我還直接，我就直說了。我干什么的，你也清楚。這兩年全國都開始嚴查了，沒資質(zhì)，是真的搞不下去了。現(xiàn)貨前年就被定義非法了，去年武漢一搞現(xiàn)貨的公司直接被連鍋端了。不怕你笑話，警車開進去的時候，我就和那公司老板在對面樓上吃飯。一頓飯吃的好好地，我們還擺著龍門陣吹流弊呢，警車來了，把他全公司的人都帶走了，大巴車塞了十幾輛。”

公司老板在樓上和朋友吃飯，結(jié)果飯吃一半，警車過來把全公司的人帶走了。只有一個表情能完美詮釋那老板的反應(yīng)——笑容逐漸消失。

“也不是完全不能搞，打一槍換一炮嘛，但我要是想這么做，比這賺錢的法子多了去了，我也不至于還搞現(xiàn)貨這套。我不是沒資質(zhì)嗎？那就買。就說做證券股票吧，很多股民不放心，都喜歡去證監(jiān)會網(wǎng)站去查這公司到底合不合法。所以前年吧，一年一百萬，我就用成都華陽投資子公司的名義來做了。”

聽到這，顏暢忍不住打斷，“一百萬一年借個名，你真舍得。”

“這還算便宜的。”陳興白了一眼，繼續(xù)道，“就因為便宜，華陽老板感覺自己賺的少了，他直接賣了一批！說出來你不信，光成都就三十多家他們的子公司。”

顏暢：“光賣子公司名義，一年就有三千萬？這么搞不出事？”

陳興：“三千萬，這還是成都一個地兒的！出事，怎么會不出事？一人股市里一個億，跟著華陽那邊做，一個月不到，虧得只有一千多萬，鬧到證監(jiān)會去了！股市里能有一個億的，那也不是一般人，證監(jiān)會就查呀，差點沒把華陽的資質(zhì)吊銷。出了這檔子事，華陽是不敢再隨便賣子公司的名頭了，所以四百萬一年，用了四川斗技場證券子公司的名頭。”

顏暢：“四百萬一年，你真舍得！”

陳興：“羊毛出在羊身上，我肯定不會做賠錢生意啊。你沒有資質(zhì)，那些股民也不會心甘情愿掏錢來買我這幾千幾萬的課程，還有什么亂七八糟的服務(wù)啊。換句話，我要是沒這資質(zhì)，公司業(yè)務(wù)員要半個月才能開出單來。但我有這個資質(zhì)，哪怕這資質(zhì)是我買來的、借來的，但股民能查到啊！證券業(yè)務(wù)許可證，照片發(fā)過去，對面一看有資質(zhì)，是合法的，五分鐘就把錢打過來。半個月賺幾萬，和五分鐘賺幾萬，你選哪個？我在銀石廣場、晶融匯、環(huán)球廣場……四層樓，兩千多號業(yè)務(wù)員，這有資質(zhì)和沒資質(zhì)，一年得差多少？四百萬一年，便宜死了好吧。”

顏暢：“四百萬你還說便宜，換了我，絕對漲價。”

陳興：“所以今年要七百萬。雖然我能賺到這個錢，但我也不嫌錢多撐。要是能從別家用更低的價買，我也不用多花錢。正好，南京這邊有兩家，天定和百日銀，兩家都有資質(zhì)，兩家老板都想往外面散，我就過來談?wù)劻恕！?

顏暢搖了搖頭，“就算你這有資質(zhì)，那也是花錢買來的，歸根結(jié)底還不是假的嗎？”

陳興：“你要是這么說，我也沒話說。但我說個別的，證書掛靠這事你知道吧？很多人都喜歡考什么建造師、消防師。為什么考？還是因為有人買啊。國家明面上也不允許，但就是有那么多人做。知法犯法，咱中國人干這事從來不稀罕。別人買個建造師的證可以，我弄個經(jīng)營證券期貨業(yè)務(wù)許可證就不行？只不過那些人窮逼，一年也就幾萬、百十萬；我這一年賺幾億。”

顏暢感覺陳興今天對自己說的有點多，“問題不在這里，那些建造師掛證，一年幾萬；你買個那什么證券業(yè)務(wù)許可證，一年幾百萬啊，差太多了。你這不會出事嗎？”

陳興擺手，“我剛才還覺得你沒大學(xué)那文青氣，現(xiàn)在看來還是一樣。”

顏暢：“怎么說？”

“在中國，什么都是小事，出了人命才是大事。”說著，陳興朝外面看了看，見沒人，繼續(xù)道，“那些掛建造師、消防師證書的，一旦出問題，不是失火就是樓塌斷橋，妥妥的死人。證券公司出什么子公司名頭，最多也就是弄點錢。換了你，一個要你丟命，一個要你虧點錢，你選哪個？真論起罪大惡極，怎么也論不到我頭上。”

顏暢已經(jīng)跟不上陳興的邏輯了，“理是這個理，不錯。但那些掛證的，就算死了人，他們本身才賺幾萬；你這不出人命，你一年賺幾億……我還是覺得你該判刑。”

陳興冷哼一聲，“用你的話說，哪怕那些掛消防證、建筑證的，害死了幾百個人，就因為他沒賺到錢，所以就該同情、就該輕判；我雖然沒搞出人命，但因為我賺的多，所以該下地獄？”說罷，陳興呸了一聲，“歸根結(jié)底，這是仇富。我不針對你，但有這想法的，我敢說，基本都是窮逼。”

話雖然不好聽，但是事實，要不怎么說有錢的和沒錢的想法不一樣呢？也難怪那么多人不理解馬云的想法了。

“中國股民一億五，我不敢說全部，但大部分，至少一億三，都是韭菜。我不割，有的是人割，憑什么別人能割，我就不能割？反正遲早要被割，這時候還學(xué)孔融讓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