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四年十一月初一（公元755年12月8日），一場大雪如期而至，冷風呼嘯，由北向南席卷而來。

同樣，一個消息也開始傳響偌大北地，如同瘟疫一般蔓延開來。

的確，這個消息確實如同瘟疫，這也將是整個大唐受到的最大一次創傷。

安祿山開始準備造反了。

起初，也僅僅是北地那些高官才知道，后來便是連那些平民都知曉了。

安祿山的造反動作是明目張膽的，是囂張跋扈的，因為在他治下區域，一撥又一撥軍隊開始集結，朝著范陽行去。

他似乎也根本不怕這個消息被世人知道。

或經過一個驛站又一個驛站中驛使的傳達，或經由一個又一個傳令兵的口述，安祿山預謀造反的消息終于傳到了長安城，一時之間，知曉內情的人均是慌張失措。

當然，所謂飛鴿傳書也不是沒有嘗試過，不過，那些信鴿都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

畢竟，沒有人會專門訓練這些信鳥來聯通長安與北地之間，難度極高。

天南海北，山高路遠，能到達長安的信鳥，又有幾只呢?

......

......

“陛下，安祿山擁兵自重，又將范陽，平盧，河東三鎮調度軍隊之權牢牢握在手中，不可不防！”

“陛下，北地已傳來消息，說是安祿山已有謀反的跡象，現在更是調集兵馬去往范陽，還望陛下早做打算！”

“胡人擁兵，于我大唐果真不利！陛下，那邊境犯惡的契丹人、室韋人、突厥人也開始有暴動傾向。”一位大臣高喊一聲，這個時候，他也并不怕自己這番話語會得罪一些胡人官僚。

那些胡人官僚雖然氣怒，卻也不得不承認，傳來的消息中，契丹人突厥人室韋人都有參與。

安祿山此舉雖然還沒有直接宣告天下起兵叛亂，卻是司馬昭之心，人盡皆知。

朝堂之上，眾臣你一言我一語，口舌交鋒，爭論不休。

李隆基的臉上卻看不出絲毫擔憂。

“安祿山造反？列位愛卿，這個笑話一點都不好笑。”李隆基無所謂的笑了笑，他根本不相信安祿山會造反。

在他眼里，這個胡兒極為忠心，又怎會做出造反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呢？

即便是非要讓他想象一個愈三百斤重的人騎在戰馬上揮軍南下，他也是絕對想象不出來的。

何況，安祿山還是貴妃收下的干兒子呢，豈會做出造反這種大逆不道之事?

唐朝繁華了百年之久，國基厚重，這天下，又有誰敢造反？

李隆基的眼里除了漠不關心，還有一股莫大的自信。

在他看來，富庶安康的唐朝根本不會給人造反的理由。

眾臣聞言，都在內心暗自喟嘆，也不知道安祿山給陛下吃了什么惑心之藥，使得陛下到現在還不相信安祿山會造反。

任他們如何勸說，李隆基都不會相信。

楊國忠臉上有著一股焦急之色，在他看來，安祿山在他眼里就是一根芒刺，隨時會威脅到他，這根芒刺一日不除，他的地位永遠不會穩固。

以往他找不到徹底拔刺的理由，現在卻突然有了，這令他非常高興。

造反？楊國忠冷冷一笑，安祿山這是不要命，而他喜聞樂見。

他踏前一步，拱手說道：“陛下，臣也認為還是早做打算比較好，安祿山他始終是個胡人啊！陛下雖厚愛于他，讓他成為邊地三鎮節度使，坐擁如此多的兵馬，但這樣，卻也會害了他。”

李隆基蹙了眉頭，心里升起一絲惱怒，不過楊國忠畢竟是皇親國戚，看在貴妃的面子上，他也不會真把惱怒的情緒顯示出來。

他搖了搖頭，淡淡道：“為何都在說安祿山造反？朕沒有親眼見到，是不會相信的，北地傳來的那些謠言以后休要再提。”

李隆基看了看殿外天際，忽然有了想去看看雪落長安的興致，起身道：“沒什么事的話，散朝吧。”

他走得很急，急得眾臣都怕這位天子摔倒在地，失了龍顏。

眾臣看著那道背影漸漸消失，卻毫無辦法，只能無奈的搖了搖頭，悉數散去。

若是說安祿山給陛下下了惑心之藥，貴妃娘娘怕是更甚三分。

楊國忠嘆息數聲，他第一次覺得有人已經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那就是安祿山。

他深深明白，此刻在陛下心里，安祿山的地位甚至已經超過了他。

枉他自以為權勢煊赫朝野，如今竟連一個胡人都拿不下。

遙想當年，縱使李林甫權勢熏天，他楊國忠都沒有怕過，甚至李林甫最終也成了他的平步青云之石。

李林甫是死了，如今卻出了個更加棘手的安祿山。

楊國忠走出大殿，他的腳步很沉，當然，他的內心更是深沉，像是有一顆巨石傾覆一般，第一次有一個人能讓他感到恐懼，感到棘手。

造反？

楊國忠是不太看好安祿山的。

可是，不知怎的，他的內心卻有著一股莫名的慌亂。

他抖了抖衣袖，拂去片片雪花，想著興許是這個冬天寒得有些早，才令他無故產生那么多無益的情緒。

雪下得越來越大。

長安的百姓對于這一件事一無所知，當然，即便這些百姓聽到了，他們的態度可能比李隆基還要漠不關心。

畢竟，盛唐遺風還未散去，長安，安穩了太久。

......

......

對于長安那邊的態度，北地無人知曉，還有很多人還懷著對長安的期待，以為那邊早已派兵馳援。

北地也下了一場大雪。

凜冽的寒冬業已降臨。

昌樂城中，轟轟烈烈的大事發生了。

不多不少，整整三千人集結在昌樂城外，引得昌樂城的百姓議論紛紛。

李常希站在高高的城墻上，大聲道:“保家衛國，守護魏州，一直都是你們的職責。而今日，這樣的機會就在眼前，希望你們能去魏州城，聽候調遣，為國爭光。”

此話一出，頓時一陣鼓聲響起，一陣傳過一陣。

李常希此舉，也是為了壓下百姓心中的不滿，再不滿又如何?一個保家衛國的名號壓下來，誰都不敢不從。

當然，這樣的效果不出所料，在他意料之中。

眾多百姓群情激昂。

其實，也是因為這三千人跟他們城里的百姓沒有關系，參軍入伍的那三千人，可都是從那些偏遠鄉鎮中征集的。

李伯禽混在三千人之中。

受了半個月的牢獄之災，他終于走出了牢獄，一出來便看到了雪傾天下的場面。

陸無病站在一旁，皺了眉頭，他絲毫不理解，為什么那個狗官會放他出來?且讓他以流民入伍，這其中又究竟醞釀了什么陰謀?

看著陸無病的面色，李伯禽安慰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沒什么好怕的，他日若有能力，再回昌樂城，將那狗官做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