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真的是一個大膽的想法。

一想到方才所看到的香艷景象，卷簾就覺得屁股也不是那么疼了，體內的法力小幅度紊亂，豎眼里所蘊含的金黃色光芒明明滅滅，很不穩定，似乎又要像先前那樣射出光柱。

卷簾心頭一凜，再也不敢胡思亂想，連忙將紊亂的法力安撫下來，明明滅滅的金黃色光芒隨之徹底消散。

他已經初步掌握施展火眼金睛各項能力的竅門了。

靜下心感悟天地大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原始虛無的，目光穿越虛無，然后再穿越更遠的虛無……

山峰的后面是另一座山峰，再后面的是陡峭山地，再后面的是廣闊湖泊，再后面的是逃荒難民，再后面的還是逃荒難民，再后面的還是逃荒……等等！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的逃荒難民？！

卷簾神色震駭，看到了慘烈萬狀的景象。

天地茫茫，密密麻麻的人行走在荒地上，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盡頭，塵煙四起。

每一個人都是衣衫襤褸，頭發雜亂如枯草，渾身沾染了骯臟穢物，只有一雙眼睛還算是清澈的，但透過他們的眼睛，看到的卻是深深的痛苦以及絕望。

難民所過之處，哀鴻遍野，有不少人身體殘缺，用塊布簡單綁住斷肢止血，被人放在木架上拖著走，一路拖來鮮血淋漓，慘叫凄厲。

也有不少是孩童，一樣的臟兮兮，一樣的瘦骨嶙峋，步履蹣跚跟在大人身后，有的孩子走著走著突然就倒了下去。

這一倒，便是再也不能站起來。

卷簾干澀的咽了口唾沫，楊嬋察覺到他的異樣，不知他看到了什么東西竟會如此。

柳眉微皺，正欲開口發問時——

“他們……來了。”卷簾顫抖說道。

“他們是誰？”

卷簾頓了頓：“我也不知道他們是誰。”

楊嬋斜睨他一眼，眼皮子抖了抖，強行壓下再揍卷簾一頓的沖動。

一聲嘹亮的哨聲中，鴩馬蹄下生風飛到楊嬋身旁，尾巴一卷就將卷簾緊緊綁縛住，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卷簾也沒有反抗，任由它卷著自己，雙方之間竟是有了默契。

楊嬋凌空一躍跳到馬背上，鴩馬嘶鳴一聲，四蹄猛踏虛空沖天而起，朝先前卷簾后腦勺望去的方向飛去。

沒多久，飛到了那處荒地上，鴩馬停頓在半空中。

孩童的吵鬧聲，男人的哭泣聲，女人的哀求聲，老人臨死的悲嘆聲……統統混和在一起，一股腦往耳朵里塞去。

這遍野的哀鴻，聽的讓人頭腦都要爆炸了。

俯瞰著難民遷徙的震撼慘景，就算是一貫以冰山女神著稱的楊嬋，此刻也不免流露出駭然神色。

太多了，難民的數量實在是太多了。

太慘了，難民的狀況實在是太慘了。

但凡有點同情心的人，目睹此景也絕對不會無動于衷。

是天災，還是人禍，或是妖亂？

難民潮中的一個瘸腳婦人，不經意間朝天上掃了一眼，眼睛頓時就瞪的大大的，伸手擦拭了兩下確定沒看錯，驟然尖叫出聲：

“你們快看，天上有神仙，神仙來救我們了！神仙來救我們了！神仙來救……”

那婦人猶如瘋了一樣，不斷重復尖叫這句話。

“真的有神仙，神仙來了！”

隨著婦人的叫喊，越來越多的人發現懸停在天上的鴩馬，以及馬背和馬尾上的兩道人影。

“蒼天有眼吶，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哈哈哈……”

有人喜極而泣，不斷的有人朝天吶喊。

忽然，一個人跪了下去，第二個人跪了下去，第三個人跪了下去……像引起連鎖反應一般，成片成片的難民倒地跪伏，虔誠的向天上的兩人一馬獻上膝蓋。

不要說膝蓋了，此刻就算讓他們獻出靈魂，他們怕是也會愿意。

卷簾忽然想起金蟬子那日對玉帝說的話：

“你們就是希望所有人痛苦，因為人們只有在痛苦的時候才會膜拜信仰你們，如果每個人都沒有苦難幸福安康的話，你們又高高在上給誰看？”

……

這句話用在這里時，竟然是有幾分應景。

原來金蟬子那日，并不是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還是有幾分道理的。

卷簾若有所思。

鴩馬緩緩落地，楊嬋從馬背上下來，走到難民面前。

一個身披銀甲圣盔的絕美神女，與無數衣衫襤褸的難民形成極其鮮明的對比。

“你們是哪里的人，因為什么事流亡到這里？”楊嬋問道，聲音不大，卻清楚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顯然是動用了某種神通。

難民們額頭緊緊貼著地面，誠惶誠恐，完全不敢抬頭看前方的神女，哪怕只是看一眼，都是他們對神女的褻瀆。

葉公好龍，面對神女的詢問，十數萬難民一時間竟是無人膽敢出聲回答。

一會兒，旁邊一位瘦弱老者顫顫巍巍，聲淚俱下哽咽道：

“回稟神仙大人，我們是北俱蘆洲各個國家的亡國百姓。”

“蜱葉國在這一年間大興征伐，橫掃北俱蘆洲的所有王國，并派遣大軍將那些王國的百姓一路追殺驅趕至此。”

“我們已經是國破家亡走投無路了，還望神仙大人救我等一條性命！”老者痛哭流涕央求道。

“還望神仙大人救我等一條性命！”

“還望神仙大人救我等一條性命！”

其余難民紛紛央求附和。

卷簾對蜱葉國有印象，當年他還在凌霄寶殿卷簾子的時候，玉帝冊立戰神后羿為下界帝王，而后羿的那個王國，正是叫蜱葉國。

忽然，遠處塵土飛揚，將士怒喝，戰馬嘶鳴。

難民們聽聞這陣動靜，紛紛大駭變色：“不好，蜱葉國的軍隊又趕來追殺了！”

回頭望去，果然，山坡那邊相繼出現戰馬的影子，一支數千人的軍隊手握屠刀，策馬奔騰，往此沖殺而來。

生死脅迫之下，難民們嚇壞了，再也顧不上什么，起身就往前方逃去，哀鴻四散。

楊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冰冷美麗的眸子直直看向沖殺而來的軍隊，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