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安盛遠(yuǎn)遠(yuǎn)地綴在兩人的身后，不知不覺中已經(jīng)脫離了鬧市，越走越偏僻。

前方小宮女旁邊的是一個身形窈窕的白衣女子，由于她一直背對著他，因此一直看不到面容。

兩人轉(zhuǎn)過前面一個街角，消失在了視野之中。

趙安盛趕緊加快步伐跟了上去，堪堪走到街角，冷不防被一悶棍子打下來，瞪著舉著棍子的小黛只來得及說了一聲:“你……”

就暈倒了。

看著被敲暈過去的趙安盛，小黛興沖沖地轉(zhuǎn)身對后面的女子說:

“姑娘，我把他打暈了！”

剛剛姑娘對她說有人跟蹤她們，她嚇得要死，幸好姑娘有主意，告訴她尋一根棍子來把人打暈就好了。

顏姝墨發(fā)白衣，褪去了幾分平素的紅粉妖華，多了一身出塵清雅，宛如九天之上落入凡塵的神女，仙姿玉色，縹緲如夢。

她走過去掐掐趙安盛的人中，確定他是真暈并且輕易不會醒過來的，讓小黛把“作案兇器”扔遠(yuǎn)一點。

身后沒有了尾巴跟蹤著，顏姝也不再在城中繞圈圈，帶著小黛直奔目的地。

小黛困惑不已:“姑娘，我們這是去哪兒？”

顏姝之前沒有對她說出宮做什么，她還以為顏姝只是想出來逛街而已，沒想到姑娘越走越偏僻。

顏姝似乎在走神:“等會你就知道了。”

兩個人混出城門，穿過縱橫交錯的田野，來到一片矮矮的荒山之上。

路邊的景色越來越蕭索，顏姝的眸色也愈來愈冷沉。

終于，顏姝在一個隆起的土包前停了下來，看著雜草叢生的小土包，抿著唇沉默了良久。

荒山禿嶺，樹木稀疏，莫名地壓抑而哀涼。

就在小黛以為她要在這里站到天荒地老的時候，顏姝跪了下去。

一磕頭，眼眶微紅；

二磕頭，神情隱忍；

三磕頭，終于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

顏姝抹一把臉上又咸又苦的淚水，聲音里有止不住的哽咽:

“父皇母后……”

她張了張嘴，腹有千言萬語，然而卻一句也說不出口。

悲到深處，淚眼凝噎。

她的父皇和母后，南越盛世里傲視天下的帝后，死后連骨灰都找不到，只有忠心耿耿的宮人在焚燒過后的土地上掬起的一把不知道什么灰，在這荒郊野嶺上立的一個衣冠冢。

連墓碑都不敢立的衣冠冢。

如果不是她從《浮云志》中知道了這些，只怕連這簡陋的衣冠冢也不會再有人記得，就此淹沒在荒草叢中。

顏姝抹去臉上的淚，可淚卻如泉涌，怎么抹也抹不盡，她起身，默然地清理著墳頭上的雜草。

氣氛壓抑，小黛大氣也不敢出，好像稍微一點響動就會驚擾了眼前的白衣女子似的，看到顏姝清理雜草，她也趕緊上去幫忙。

清完雜草，點上香燭，顏姝又從儲物戒指里拿出一壺酒來，拍開封泥仰頭灌了一大口，被嗆得不住咳嗽。

她把手中的酒壺砸在地上，酒水濺開，潤濕了墳前的干土。

顏姝對著低矮的孤墳再拜:“父皇母后放心，滅族竊國之仇，阿眉必報！”

烏云積聚，野風(fēng)呼嘯。

顏姝轉(zhuǎn)頭看向一臉震驚的小黛:

“剛剛我的話你也聽到了，那么我的身份你應(yīng)該也猜出來了吧？”

小黛顫著聲音下意識接了話:“前……前朝公主？”

顏姝眸光幽深如寒潭:“你是宮里的人，肯定知道發(fā)現(xiàn)了某些不該發(fā)現(xiàn)的東西該是什么下場？”

話沒說完，小黛就跪了下去:“姑娘饒命，小黛不會把這件事情說出去的，求姑娘不要把小黛滅口。”

顏姝不動聲色地斂去一身逼人的氣勢，雪白的衣袍拂過地面，纖塵不染。

她走過去將小黛扶起來:“我當(dāng)然不會將你滅口，如果你愿意效忠于我，我自然很樂意，如果你不愿意淌我這趟渾水……”

頓了頓，她繼續(xù)說:“畢竟這么多天來都是你在照顧我，我也不會把你怎么樣的。”

如果小黛不愿意效忠于她，她也不會勉強，想辦法把她這一段記憶抹去就是了。

她既然決定要報仇，就要開始培養(yǎng)心腹，小黛是可塑之材，如果能收為己用，將是一大助力。

可惜小黛雖然一直侍奉她，卻不能算是她的人，此時她故意帶小黛一起出來，一是為逼她作一個選擇:

是要繼續(xù)在宮里當(dāng)一個平平常常的宮女，還是要跟著她這個前朝公主？

二是表明自己的誠意，將身份的秘密都拋出來了，誠意可見一斑。

小黛懵懵地想了一會兒，神色由震驚，到恐懼，再到沉凝，最后歸于堅定:

“小黛愿意追隨主子。”

顏姝滿意地輕笑，沒有追問她為什么選擇第二種，白衣隨風(fēng)舞動，獵獵有聲。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一個宮女在面臨大事抉擇時能這般冷靜的思考和果決的判斷，實在難得。

她回頭凝望了一眼那座低墳，說道:“走吧，我們回去。”

回去先探清楚護國圣獸的下落，再進(jìn)行下一步布局。

《浮云志》只顯示自己想顯示的內(nèi)容，有些東西還是需要她自己去弄清楚。

顏姝以前就常常偷偷溜出皇宮，再悄悄自己回去，此時她出宮進(jìn)宮輕車熟路，沒有費多大勁就順利回到了幼微殿中，沒有驚動任何人。

天色陰了許久，黃昏十分終于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雨聲越來越大。

顏姝早早地洗漱上床睡覺了。

一夜故夢。

窗外雨打芭蕉，嗒嗒嗒嗒地聲音不斷傳來，間或響起一聲驚雷，擾人安睡。

“隆隆……”

床上的人兒雙眼緊閉著，睡得不熟，即使是在睡夢中也眉頭緊皺，似乎夢有了什么不好的東西，她張口無言的呼喊著，眼角溢出晶瑩的淚珠。

可她卻沒有醒，被夢魘住的人是輕易醒不來的。

一只虛影般的手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的，輕輕地抹去了顏姝眼角的淚珠。

梳妝臺上的白梳子靜靜地躺著，一團白色散發(fā)微光的煙霧緩緩從里面溢出來，除了那只虛影般的手，漸漸地，又凝出了半個身子，最后凝成了一個人形。

黑暗的雨夜里，床邊虛影般的男子凝視著睡得不安穩(wěn)的少女，伸手憐惜地?fù)崞剿拿碱^。

他看著她，聲音好似來自萬里之外，卻依舊溫柔磁性:

“阿眉，你近來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