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爭取嚴遵美支持這件事情上，蕭沅芷盡力了。

盡管嚴遵美沒有答應親自出馬，卻將楊守信和楊守立二人的情況和盤托出，而這些正是壽王急需的情報。

蕭沅芷走出嚴宅的那一刻，內心相當復雜。

她原本靈臺清明的腦袋，此刻像一團凌亂的毛線球，怎么也理不出個頭緒來。

她姓蕭，卻又是楊復恭的義女。

她富貴無比，卻甘當壽王府的丫鬟。

她受命刺探情報，卻無論如何也不想在背后給壽王捅上一刀。

她放在楊家后門的那封信，寫了三頁紙，真正有價值的話卻一句也沒說。

壽王和外界聯絡的渠道和人員，賊頭雷豹的關押處，這些她都知道，但她只字未提。

三年前，她還是一個啥也不懂的富家女，干爹楊復恭強行將她送到壽王府當丫鬟，讓她的逆反心理達到了頂點。

她無法左右自己的意志，卻可以選擇消極怠工。

這三年來，她逐漸取得了王妃何晚秋的高度信任，言談之中，知道了很多外人不知道的秘密。

這些事情可能對楊復恭有用，也可能沒用，但不管怎么樣，她連個二指長的小紙條也沒往楊家的宅里遞。

正好十六宅使田溫裕和楊家是死對頭，管的嚴，她也沒機會出去，楊復恭想怪也怪不到她頭上。

三年的時間，她在王妃身邊從一個傻白甜慢慢成長為一個精明強干的小丫鬟。

正是在這段時間里，英氣雄俊的壽王引起了她的關注和好感。

也許是讀書讀得早，她對儒雅俊逸的文人有一種先入為主的迷人幻想。

而壽王仿佛就是為她而生一般，英俊，溫和，書畫一流。

尤其是前年，沙陀人兵臨城下，壽王被迫和大唐皇帝一起二次播遷蜀地，由于走的匆忙，兵馬雜亂，人人自顧不暇，而壽王始終提劍在手，護著王妃和她一路平安到達興元府。

這一路上，她看到了一個不一樣的壽王。

一個表面上安靜平和，關鍵時刻卻能振臂一呼沖向敵陣的壽王。

她的內心受到極大的震動。

她無法形容自己對壽王的這份情愫。

到底是愛慕，欽佩，英雄崇拜，還是簡單純粹的男女好感。

這種感覺一直如影隨形，讓她一想起來就如坐針氈。

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是找個機會告訴他，還是躲起來自己消化掉？

她還有一個很不好的預感。

要是哪一天，壽王和干爹楊復恭發生沖突的時候，她該站哪邊？

她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幸好，到現在為止，就她所了解的情況來說，壽王還沒有與干爹針鋒相對的想法和動作。

她大可不必為此憂心忡忡，至少現在不用。

但壽王秘密關押雷豹，又通過吉王府的王知恩等人與外界聯絡，這些事情她本該一五一十地告訴干爹，可是她沒有。

對于她喜歡的人，她不忍心親手將他的那些秘密公之于眾。

王妃曾經和她說過，壽王不是一個甘落庸俗的親王，他有一顆振興大唐的強力心臟。

但這么多年來，她就在壽王身邊轉悠，卻從沒見過他有什么具體行動。

他不行動，別人卻行動了。

壽王府前晚發生的刺殺事件，她目睹了全過程。

但與刺殺事件本身想比，她更加驚訝于壽王的表現。

這是一個她幾乎從來沒有見過的壽王。

他高興起來油嘴滑舌，他嚴肅起來一本正經。

他安靜的時候，像一個最溫柔有才的科場舉子。

他彪悍的時候，卻像暴徒一樣可以操刀砍人。

當然了，他耍起壞來，也是可以在洗腳時毫無顧忌地觸碰她的手指。

現在的壽王，幾乎刷新了她以前的印象。

除了外表依舊英俊儒雅以外，她找不到多少壽王昔日的影子。

但這并不妨礙她對他繼續保持好感。

有時候看他著急，她很想幫幫他。

只是她能力有限，又是這樣一個復雜的身份，很多時候，也只能是想想罷了。

但至少，她可以做到，絕不破壞壽王的計劃。

雖然，她并不知道壽王真正的計劃到底是什么。

這一次，壽王讓她去找嚴遵美，顯然是對她抱有非比常人的信任和期待。

她想，也許是押運雷豹的事情做得不錯，讓他刮目相看吧。

不知道這一次，壽王會不會對她有些失望，畢竟嚴遵美還是婉拒了他的請求。

當然了，她這次出來也不是一無所獲。

最起碼，楊守信和楊守立這兩個人的情況，嚴遵美說得還是很詳細的。

其實，就算嚴遵美不說，她也知道。

為啥？

因為她是楊復恭的義女啊。

她可是在楊家生活了十幾年的人，對楊復恭的那些個義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

尤其是楊守信和楊守立這兩個人。

嚴遵美說得，她知道。

嚴遵美沒說得，她也知道。

只是，不出來溜達一趟，她就算知道，也不敢和壽王說啊。

再說了，這都三年多了，就算她當初再怎么不情愿，楊復恭畢竟是撫養她長大成人的人，和他說一下自己的情況，還是應該的。

她一邊走路，一邊想事，居然不經意間把道給走錯了。

其實，要是在外人看來，她并沒有走錯。

因為要想回到壽王府，理所當然地要通過十六宅的西大門，而她正是朝這個方向在走。

那為什么說她又走錯了呢？

因為她根本不是從十六宅的西大門出來的。

要是有人盤問起來，她沒法解釋，為何不經過西大門，她就能跑到十六宅的外面去。

所以，她現在應該往東走，去長樂坊。

在長樂坊，有一座妓院，名叫落雁樓。

落雁樓的掌柜叫梅雪島。

梅老板沒事的時候，有個特殊的癖好。

他喜歡挖洞。

這一挖就挖了好幾年，一直挖到王知恩的床底下。

他和王知恩就利用這條秘密通道，替國舅王瑰打探吉王府的各種八卦消息。

沒用的過濾掉，有用的提供給王國舅。

王國舅通常會親自再過濾一次，才把最有價值的情報原路傳遞給壽王。

正是因為有了這條情報渠道，壽王才能在困居十六宅的情況下，依然能對外面的風吹草動了然于胸。

蕭沅芷就是利用這條通道出來的。

現在，她必須通過這條通道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