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的睦王府在急促的叫喊聲中開始沸騰起來。

睦王李倚披衣下床，想看個究竟。

他的右腿頗不靈便，下床時差點摔倒在地。

當他聽完看門老頭的稟報后，不由得暗暗心驚。

六哥吉王李保和七哥壽王李杰的皇位之爭，他不是沒有耳聞。

但事情鬧到這個地步，還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

又或許，這純粹是一個賊匪作亂的突發事件？

長安城這些年屢遭兵火，破敗不堪，就連大明宮里面都是狐貍兔子滿地跑，何況其它？

饑民，逃兵，惡霸，豪強，橫行京畿，劫掠民居，幾乎到了司空見慣的地步。

又一想，不對，這里可是十六王宅，內有十六宅使的衛隊防守，外有金吾衛將士的日夜巡警，一般的賊匪膽子再大，怎敢跑到這里來劫掠王府？

難道六哥為了得到皇位，真的動了殺心？

要是真的如此，那可太讓人寒心了。

眼下的大唐內有閹黨專權，外有藩鎮割據，已經到了必須刮骨療毒才能繼續生存的地步。

此時，要是在皇室內部，再鬧出個兄弟相殘來，那大唐的基業，到底還要不要了？

李倚想到這，心口一陣絞痛。

壽王是一定要救的。

別說是兄弟，就是看在他曾經救過自己一命的份上，也得施以援手。

說起來，那還是在去年的春天，十八歲的他在隨圣上一起逃亡西川的途中，被亂箭射中了右腿，無法繼續行走。

雨下得很大，他坐在爛泥中，眼睜睜地看著叛軍離自己越來越近，卻毫無辦法。

當時人馬雜亂，弩箭亂飛，誰也顧不上誰，全都各自逃命，只有七哥徒步返身，背著他逃離險境。

彼時命懸一線之險況，他現在想來還心有余悸。

也就是那一箭，讓他落下了病根，右腿從此不能像正常人一樣發力。

“王爺，你打算怎么辦？”

看門老頭小聲問道。

“集合家丁，去救壽王。”

李倚不再猶豫，拖著右腿返回床邊，準備更衣出發。

“王爺，你親自去？”

看門老頭見睦王瘸著一條腿還要親自帶隊，心下有些不忍。

“嗯，你去通知管家，把家丁們集合起來，要快！”

“王爺，賊人少說也有二三百人，而且刀劍齊全，就算把王府里的家丁全部派去，恐怕也無濟于事啊。”

“事態緊急，也顧不了那么多了。”

“王爺，以老奴看來，不如趕緊派人去通知其它諸王，讓他們帶著家丁和咱們一起去救，勝算就大的多了。”

李倚一聽，也覺得有理。

自己還是太年輕，性子容易沖動。

但下人的提議，卻給他出了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到底通知哪個王爺合適呢？

要說，最穩妥的辦法就是把十六王宅里的王爺們全都通知到了。

但事實上，卻不可能辦到。

十六王宅的大門在西面，而賊人又是從西面攻打壽王府的，這說明他們已經控制了沿線的道路。

如此以來，要想給居住在附近的王爺通風報信，幾無可能。

而且，賊人能成功闖進十六王宅，那么負責警衛的十六宅使下屬的衛隊肯定是遭了毒手，要不他們本就與賊人……

天吶，他不敢再往下想。

退一步來說，就算把信送到了，誰會來，誰不會來，還不一定呢。

這些個王爺，李倚早就看透了。

他們在十六王宅里，已經被圈養的有些傻了，要不沒本事，要不沒膽量，遇事除了會喊救命，大概也不會別的了。

難道大唐皇室宗親之中，就沒有一個才能堪用而又血性仗膽之人了？

“王爺，你覺得覃王怎么樣？”

看門老頭從睦王急劇變化的表情上看出了他的困惑，小聲提議道。

對啊，真是急糊涂了，怎么把自己的這個堂弟給忘了，李倚暗罵自己。

要說這覃王李嗣周，比李倚還小兩歲，今年才十七。

別看他歲數小，卻是出了名的豪勇，武藝棒極了，箭法也高，又敢作敢為，算是皇室中年輕一輩的佼佼者。

要是覃王肯出手，他就放心多了。

而以李倚對覃王的了解，他必定不會拒絕。

“行，覃王是個合適的人選，你快去吧！”

李倚看了一眼面前的這個老仆人，贊賞地點點頭。

但讓他奇怪的是，看門老頭并沒有立刻動身。

“怎么，你還有事？”

看門老頭不停地搓著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什么事，你盡管說。”

“王爺，老奴在想，要不要去通知吉王？”

此話一出，李倚剛剛放進肚子里的心又跳到了嗓子眼。

吉王這個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心眼小，愛算計。

通知他吧，他十有八九不會來。

不通知他吧，事后知道了，他肯定會埋怨自己，怪自己拿他不當兄弟。

“王爺，老奴斗膽說一句，還是通知吉王的為好。”

眼看睦王左右為難，看門老頭提議道。

“何以見得？”

“吉王心思重，王爺若不通知他，日后見面，提及此事，必責王爺不講兄弟情義，王爺本心純良，若遭此非議，豈不冤枉？更何況，傳出去也好說不好聽啊。”

“嗯，說得有理。”

李倚畢竟年輕，對自己的名聲非常在意，再說了，有些黑鍋他本就不愿意背，也不該他背。

“那你就找個人去通知他吧。”

“是，老奴這就去辦。”

“等等。”

看門老頭剛要轉身離開，李倚叫住了他。

“王爺，有何吩咐？”

“你告訴去吉王府的人，一定不要聲張，通知到了就行，吉王來也好，不來也罷，由他自己做主，千萬別提一定要他來救援的話，知道嗎？”

“老奴明白。”

李倚心想，該我做的事情我盡力，至于吉王什么態度，他管不著，也不歸他管，反正事后說起來，怪不到自己頭上。

“管家？”

“王……王爺，有……有何吩咐？”

聽到動靜，一溜煙小跑過來的睦王府管家上氣不接下氣道。

“去，派人到覃王府，通知覃王，就說有賊人攻打壽王府，請他火速帶人前去支援，聽清楚了嗎？”

“清楚了。”

“還有，集合本府所有家丁，本王要親自帶隊去救援壽王。”

“是，王爺，小人立刻去辦。”

當了十幾年的管家，他對自己的主子還是信服的，別看瘸了一條腿，卻并不缺少年輕人的擔當和血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