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茲國溫齊邦有座金碧輝煌的鐵皮城堡,城堡中有個漂亮的鐵皮大廳,錫樵夫端坐在他專屬的金光閃閃的鐵皮寶座上。他的旁邊有一把稻草編成的椅子,上面坐著他最要好的朋友,奧茲國的稻草人。他倆不時交談著,回憶起他倆從第一次見面到成為朋友以來所見過的怪事以及經歷過的奇遇。不過,他倆也不時沉默不語,因為這些事他倆已經說過無數遍了。他倆覺得只要能相伴左右就非常滿足,時不時地搭上一句話,只不過說明他倆是完全清醒的,并且在注意在傾聽對方的說話。話又說回來,這兩個奇怪的人是從來不睡覺的。他倆從來就不疲勞,干嗎要睡覺呢?
金燦燦的太陽懸掛在奧茲國溫齊邦的上空,讓一座座亮閃閃的鐵皮塔頂和鐵皮城堡的鐵皮尖塔染上一片輝煌的夕陽。這時,沿著一條蜿蜒曲折的小路,走來漫游者伍特,他在城堡門口見到了一位溫齊邦侍從。
所有錫樵夫的侍從都頭戴鐵皮頭盔、身穿鐵皮胸甲以及綴滿密密麻麻小圓鐵片銀色制服,所以一身上下都跟鐵皮城堡一樣發出燦爛無比的光芒,那副裝扮跟錫樵夫沒什么兩樣。
漫游者伍特望了望那位渾身明亮、閃爍的侍從,又望了望那座氣勢恢宏的城堡——一樣明亮、閃爍。他望著望著,那雙驚異的眼睛不由得越睜越大。伍特盡管是個漫游者,可他畢竟年齡還小,閱歷也不深,這么絢麗的景象在他那孩童目光中還是第一次見到。
“誰住在這兒?”他問道。
“溫齊邦的君王,名揚奧茲國的錫樵夫,”訓練有素、禮貌待人的侍從答道。
“一個鐵皮人?這好怪呀!”小個漫游者驚嘆道。
“沒錯,我們的君王也許是有點怪!”侍從承認道,“但他卻是個仁慈的主人,就像上好的鐵皮能使他顯出的一樣真誠實在。所以我們都心甘情愿地伺候他,常常忘了他跟別人不一樣。”
“我能見見他嗎?”漫游者伍特思考了一會兒問道。
“麻煩您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向他稟報,”侍從說完,轉身走進錫樵夫和稻草人相依而坐的大廳。
一聽說有個陌生人來到城堡,兩人十分高興,因為來訪者會給他倆帶來一些可供談論的話題。于是,他倆就叫侍從請那位男孩進來。
伍特走過了一個個嵌滿鐵皮的寬大走廊之后,來到了氣派十足的拱道下,接著又穿過了無數個陳設著漂亮鐵皮家具的鐵皮房間,他的雙眼睜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還大,整個幼小的身子驚訝得直戰抖。盡管他非常吃驚,但在寶座前還能彬彬有禮地鞠躬,并畢恭畢敬地說道:“向聞名遐邇的陛下致敬,并愿意為您效勞。”
“好極了!”錫樵夫用他那習以為常的快活神氣說道。“請告訴我你是誰,從什么地方而來。”
“人人都叫我漫游者伍特,”男孩答道,“我來自奧茲國吉利金邦僻遠的老家。我游歷過了很多地方,繞過很多彎路才來到了這兒。”
“離家漫游,”稻草人評論道,“就意味著將會面臨危險和艱難,漫游者如果是血肉之軀的話,那就更是如此了。在吉利金邦的那地兒你沒有朋友嗎?在那邊兒沒家,生活也不愉快嗎?”
讓伍特感到大為吃驚的是,他聽到了塞滿稻草的人開口講話,而且講得那么動聽。他或許有點兒不敬地看了看稻草人,想了一會兒后才回答道:“我有家,也有朋友,尊敬的稻草人閣下,只是他們過的生活太平靜、幸福、舒適了些,因此讓我覺得傻得乏味。在奧茲國的那個角落里,沒有一件事情讓我感興趣。不過我卻相信,在這個國家的其它地方,我會遇到陌生人,見到新奇的景象,于是就動身四處漫游。我已漫游了將近一年,這才來到您們這座金碧輝煌的城堡。”
“依我看來,”錫樵夫說道,“在這一年里,你看到了那么多新奇的事兒,一定是非常有見識了。”
“哪里哪里,”伍特若有所思地回答道,“我還遠不夠有見識,請陛下相信。我越流浪,越覺得自己懂得太少,因為在奧茲國里還有不少東西需要學習。”
“學習是件簡單的事情。難道你就沒有問過什么問題嗎?”稻草人詢問道。
“問過了的,我盡我的膽量,有多少就問過多少,不過有些人卻拒絕回答我的問題。”
“那他們也太不友好了,”錫樵夫聲稱道。“一個人如果不問問題的話,那他就不大可能獲得知識,所以,我就給自己定下一條規矩:凡向我提出的任何世俗問題,我都予以回答。”
“我也是,”稻草人點頭說道。
“聽您倆這么一說,我很是高興,”漫游者說道,“于是斗膽請求給我一點兒吃的。”
“哦,我的老天!”溫齊邦君王叫道,“我太粗心大意了,竟然忘了漫游者常常餓肚子這件事。我立即讓人給你送來些食物。”說完,他吹了一聲掛在鐵皮脖子上的鐵皮口哨。聽到召喚,一個侍從進來了,他低頭鞠了一躬。錫樵夫吩咐給客人端上食物來。幾分鐘后,侍從端著一個鐵皮托盤進來,上面滿是各種精致的美味佳肴,每一樣都整齊地擺在擦得光亮如明鏡的鐵皮盤子里。托盤擱在移到寶座前的一張鐵皮桌上,侍從又在桌前放了一把鐵皮椅子,好讓男孩坐下。
“請吃吧,漫游者朋友,”這位君王真心誠意地說道,“我相信這些飯菜會合你的口味的。我本人是不吃東西的,因為像我這樣的情形是不需要靠食物維持生命的。我這位稻草人朋友也是不吃飯的。但是我所有的溫齊臣民都吃飯,因為他們像你一樣都是血肉之軀,所以我的鐵皮櫥柜里從沒空著過,凡來訪的客人都歡迎盡情享用。”
男孩實在餓壞了,于是默不作聲地吃了一會兒。不過,等肚里多少填了些東西后,他開口說道:“陛下,您怎么會是一身鐵皮,而且還活著呢?”
“這個嘛,”鐵皮人回答道,“說來話長。”
“越長越好,”男孩說道。“您愿意給我講講這個故事嗎?”
“只要你愿意聽,”錫樵夫承諾道,身子往后靠在鐵皮寶座里,然后又交叉起兩條鐵皮腿。“我已經好長時間沒有講過我的故事了,因為在這兒,人人都跟我一樣,對這段往事的來龍去脈一清二楚。可你畢竟是個外來人,自然會很想知道我是怎么變得如此漂亮、如此生龍活虎的,那我就為你講述講述一下我的種種奇遇吧。”
“那就謝謝您啦,”漫游者伍特一邊道謝,一邊吃著。
“我原先并不是鐵皮身軀,”國王開始說道,“我起初也是個有血有肉有骨頭的人,住在奧茲國的芒齊金邦。我在那里的職業是樵夫,我砍下森林里的樹木、劈成柴火,婦女們則用它燒菜做飯,孩子們圍著爐火取暖。就這樣,我為奧茲國人民舒適的生活盡了一點兒自己的綿薄之力。在森林邊緣,我有一間小屋為家,心滿意足地過著日子,直到后來愛上了一位住在離我家不遠的漂亮的芒齊金姑娘。”
“這位芒齊金姑娘叫什么?”伍特問道。
“妮咪·艾美。這位姑娘非常美麗,連照在她身上的落日余輝都感到自慚形穢。她跟一個巫術高明、腳穿銀鞋的巫婆住在一起,還被這個巫婆變成了奴隸。尼米·阿咪被迫替這個東方老巫婆洗刷、清掃屋子、做飯、洗碗碟,從早到晚干個沒完。女孩還得砍柴,直到有一天我在森林里看到她,并愛上了她。從此以后,我總是給妮咪·艾美送去大量柴火,我們后來就成了好朋友。最后我求她嫁給我,她也答應了。沒想到巫婆剛好偷聽到了我倆的談話,因此惱怒萬分,因為她才不愿意讓自己的奴隸離開她的身邊。巫婆命令我不得再接近妮咪·艾美,但我回答她說,我主宰著自己的命運,我愛怎么做就怎么做,別人管不著!可是,我沒有意識到,我用這樣的口氣跟巫婆說話,未免也太冒失了。”
“第二天,我在森林里砍柴,殘忍的巫婆在我的斧子上施了魔法,結果斧子就滑落下來,砍掉了我的右腿。”
“太可怕了!”漫游者伍特尖聲叫道。
“是啊,這看似件很不幸的事,”鐵皮人贊同地說,“因為一個樵夫只有一條腿的話,幾乎就一無是處了。不過,我可不愿讓巫婆就如此輕易地征服了我。我認識一個技術嫻熟的機械工朋友,他住在森林的那一邊。我靠著單足跳到他那兒,請求得到他的幫助。他很快就用鐵皮給我做了一條腿,接著巧妙地將它連接在我的肉體上。那條鐵皮腿在膝蓋和腳踝處各有連接部位,走起路來和我失去的那條腿幾乎一樣舒適。”
“你那位朋友一定是個了不起的工匠,”伍特贊嘆道。
“確實如此,”君王承認道,“就職業而言,他是鐵皮匠人,能用鐵皮做出各種各樣的東西來。當我回到尼米·阿咪身邊時,她非常高興,還用胳膊摟住我的脖子,親吻我,跟我說她為我感到自豪。巫婆看到我倆接吻,比以前更惱怒了。第二天,我去森林里干活時,我的斧子仍然被施了魔法,結果斧子脫手砍掉了我的另一條腿。我用一條腿跳到鐵皮匠工朋友那兒,他好心地又替我做了一條鐵皮腿,把它連接到我身上。于是我又高興地回到了尼米·阿咪身邊。看到亮閃閃的雙腿,她十分高興,還答應等我們結婚后,她會經常給它們上油,讓它們擦得锃亮锃亮的。可巫婆這時比以往任何時候的火氣都還大,等我舉起斧子砍樹時,斧子轉過來砍掉了我的一條胳膊。鐵皮匠又給我做了一只鐵皮胳膊,我并不怎么擔憂,因為妮咪·艾美說她仍然愛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