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辛者庫”三個字，眾人都屏住了呼吸。

天空越發陰沉，屋子里的空氣越來越暗，越來越冷。

這次在除夕晚宴鬧出這樣大的丑事，姑姑是真的怒了！若不好好得出個結果，她的將來全要毀在這三個丫頭身上！

站在姑姑身后的婆子聞言，立刻去文青閣找小何公公。

不一會兒，小何公公來了。

他先把在屋子里的人都看了一遍，然后對姑姑一俯身，“見過姑姑！”

姑姑點點頭，開門見山道：“有人說昨夜你讓她叫水名靈去屋子里，你可曾喚過？”

她明顯已經沒有方才的耐心，盯著小何公公，施加無形的威壓，仿佛在說，若是他敢撒謊，就直接拖出去就地正法！

小何公公在宮里從沒經歷過什么大事，心思又單純，當即嚇得額頭冷汗涔涔。

這件事來之前他也打聽過一些，但不是十分清楚，現下問起來，他不曉得該怎么說，或者，怎樣說才對水名靈有利？

他小心翼翼的觀察水名靈的眼色，想從其中探究到一絲訊息。

但水名靈最不愿意的就是把小何公公牽扯進來，她想讓他多享受幾年單純的日子。

“如實說！”她蹙眉望向小何公公。

這是小何公公第一次見她這般嚴肅的表情，愣了愣，心想水名靈總不會害自己，于是道：“沒有，我沒讓人叫名靈姐姐去過你說的什么屋子。”

霎時，沉寂壓人。

與此事無關者皆用悲憫的眼神看著水名靈、蘭翹、綠玲，像目送她們走向死亡的墳墓——辛者庫！

姑姑的耐心已經達到極限，今日初一，沒工夫再耽擱，言出必行，大喝一聲，“好！既然水名靈不肯說自己昨晚去了哪里，蘭翹不肯說是誰讓你叫水名靈去的，綠玲也沒有充足證據指認水名靈，你們就一并去辛者庫做個伴！”

塵埃落定，事情成為定局！

姑姑話音剛落，一干婆子女使便上前來要捉人。

這時，小何公公捕捉到姑姑話里的意思，突然高聲道：“名靈姐姐昨晚和瑜王在一起！”

幾乎是同時，時間凝固了。

大家難以置信的望見小何公公篤定的表情，再轉而看見水名靈驚詫的神色。

他方才說，天朝才色雙絕，最為品性高潔的瑜王，拋下官家的晚宴，和一個滿臉疹子的小宮女廝混了一晚？

不可能！天塌下來了也不可能！

那可是金朝最權威，也最圣潔之人，怎么會和一個丑八怪在一起？

大家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但事實卻是——瑜王昨晚同太傅之女出去后，連太傅之女回去了都沒回到晚宴，那么，他有時間去做這件事，和一個小宮女廝混！

姑姑也被這個答案震驚了，半張著嘴，呆呆的看了他們好半晌，才啞著嗓子問，“你，你確實看到瑜王和她在一起了？胡亂編排王爺，可是殺頭的大罪！”

但小何公公神色十分肯定，像他這么單純的孩子，一般不會說假話，“我確定！我親眼看到名靈姐姐和瑜王在一起的！”

水名靈亦沒有想到小何公公知曉她昨夜與李祁在一起的事，詫異的看向他，喉嚨似乎被什么東西堵住了，說不出話來。

小何公公白凈的小臉稚嫩依舊，但眉眼半含淡淡憂傷，牽強的對水名靈笑一聲，“名靈姐姐，這樣你就不用被發配到辛者庫了?！?

說話間，他欣慰的松一口氣，低頭面露苦澀。他不想一輩子做躲在她身后的小不點，他也想站出來，保護她，正如她保護他一樣，但此刻，他縱使心底千萬個抗拒，依然不得不借助瑜王的權威……就好像只有瑜王才能保護她，而他不過還是那個無能的小宦官……

本不過三個小宮女之間的案件，一牽扯到瑜王，性質立刻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她們到底如何勾心斗角不重要，水名靈到底是不是兇手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和瑜王是什么關系？竟然能讓瑜王拋下太傅之女，拋下皇上御賜的晚宴，與她在一起？

姑姑是個會事兒的，把視線移到水名靈身上，重新審視，一雙錐子眼似要把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宮女戳出個窟窿來。

畢竟事關瑜王，皇上的手足，最器重的左膀右臂，但凡稍有差池，小則影響權臣清譽，大則動蕩朝堂。他像一把維持宦海平衡的杠桿，輕易動不得，也污染不得。

深知各中里究，姑姑手心沁出一層薄汗，神色比水名靈剛進來時還要嚴肅，壓低嗓音道：“你昨夜同瑜王在一起做什么？”

談一場風花雪月的韻事？依水名靈的品相入不得流！

行一場暗流涌動的陰謀？先不論瑜王的手段，光從水名靈剛才的一番從容表現看來，此女子聰慧過人，識得場面，十分有可能！那這其中又有什么牽扯？

水名靈在姑姑刮皮刺骨的目光里也猶豫了，他不愿把小何公公牽扯進來，也不愿意把李祁牽扯進來。

可箭在弦上，她該如何才能證實小何公公所言非虛，又不玷污李祁潔身自好的名譽？

天邊已經泛了魚肚白，清冷的光透過高高的窗框射入屋子里，與昏暗的燭光互相舔舐，詭異又緊張。

姑姑正襟危坐。

眾人屏息以待。

水名靈、蘭翹、綠玲三人各有所思。

誰也沒有說話，更不敢發聲，只緊張的盯著水名靈，等她一言定乾坤。

幽寂且冰冷的氣氛像叢林的藤蔓，野蠻生長，肆意掠奪散發著壓迫的訊息。

突然，小何公公淺淺一聲鼻音，驚起眾人把視線轉向他。

他袖口中的拳頭因緊張而青筋暴露，卻臉不紅心不跳的道：“瑜王昨夜丟了東西，剛好碰見姐姐，便讓姐姐幫他找了?！?

眾人聽罷，放松的長吁一口氣，皆打從心眼里不愿相信瑜王會看上一個冷冰冰的丑八怪。

而姑姑則是再三確定，追問道：“你確定？”

“千真萬確！我親眼所見！”小何公公信誓旦旦，純凈的容顏讓他看起來不像是會說謊的人，十分令人信服。

但只有水名靈知道，他在撒謊！

她沒有想到那個整日跟在她身后，笑容單純的少年竟會有撒謊的時候！

那么，這一句是謊話。前一句說見到她和瑜王在一起，是謊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