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水名靈雖然做事踏實利索，但容貌欠缺，姑姑擔心她嚇到權貴們，便沒有被安排端茶送酒，可也必須好生候著，以免突發狀況，及時補救。

暫時無事可做，她在離雨露池不遠處歇息。

隔著重重院墻，依稀能聽見嘈雜人聲與歌聲相互交錯，應和著上千的大紅燈籠，說不出的喜慶熱鬧。

可水名靈素來不喜歡湊熱鬧，或者說不喜歡湊皇宮里的熱鬧。

面對綠叢芭蕉，被紅光暈染的石燈，她默默凝望天上的月，神思清涼。

聽說，李祁也在晚宴的受邀之列，如此盛世繁華，手中美酒，眼里美人的時刻，他會是怎樣的表情？

如月兒般清冷，目空一切？還是唇角半含笑意綿綿，面色微醺？

水名靈想起那夜他炙熱的體溫，圓潤的指尖，唇上溫柔的觸感，想起自己那句還沒有得到答案的話……

其實許多事不需要答案，但她卻偏執的想要求一個答案，大概這就是無可避免的人性，哪怕知曉一切都不會改變，還是忍不住反抗。

失落的心思倒映在杏眸中，里面碎光爍爍，剔透而憂傷。

微微嘆息，抬頭再望天上的明月，已覺得它不再溫柔，那潑灑下的白芒甚至還有些刺眼寒人。

萬籟俱寂里，不遠處忽而有腳步聲。

水名靈坐在欄桿上，被樹遮住了視線，未見其人，但聞其聲。

“人道瑜王才色雙絕，學富五車，今日一見，果然人如其名，叫小女子佩服！”說話的女子嗓音溫婉動聽，言語里有幾分難掩的羞澀，該是個溫柔賢淑的閨中小姐。

聽見“瑜王”二字，水名靈平靜的心似投下一顆石子，蕩起波瀾萬千。

她心中稍稍收緊，接著聽見李祁溫和的笑聲。

“薛小姐過獎，不過是些謬贊之詞，不可當真?！?

他的嗓音溫涼似泉水潺潺，比雨露池的弦樂還要動聽。

水名靈僵直背脊，樹叢的陰影遮住她白皙的面龐，她忍不住稍稍探身，透過重重綠葉，自縫隙里看那溫婉女子。

只見月華之下，女子一身翠色衣裳，外罩狐裘斗篷，眉眼如畫，唇紅齒白，一顰一蹙皆落落大方，顯然教養極好。

她側身，仰頭望向李祁月兒般孤高清冷的臉，微微一笑百媚生，“在我眼里，瑜王當得起金朝第一！”

那神色很認真，充滿傾慕與柔情，專注的凝望李祁，如向陽的花兒，追隨著他。

李祁亦轉頭看她，點點頭，不再多言。

二人一俊一美的側臉以恢弘的宮殿，純白的月為背景，宛如一幅絕美的畫卷，引人入勝。

薛小姐眉眼含春，笑吟吟的道：“方才多謝瑜王相助，我才沒被酒水打濕衣裳，現下您陪我出來走走，頓覺心情舒爽多了?！?

“薛小姐乃是太傅的掌上明珠，而本王又曾蒙恩師教授，幫薛小姐接住掉落的酒壺，是應當的?！?

李祁不濃不淡的答應，一派謙謙君子的模樣，儒雅高貴。

而此話落入水名靈的耳中，卻掀起海浪滔天！

原來這薛小姐是太傅之女……

猶記得上次去芳語宮時，她曾聽過太傅有意將自己的女兒嫁給李祁，現下李祁陪薛小姐出來，恐怕是有意為之。

徹骨冬風寒入脾肺，今夜的月光尤其燦白。

水名靈的心從漣漪陣陣到波濤洶涌，再歸于寧靜，終是涼薄的勾了勾唇角。

正欲默默起身，水名靈看到有一個影子從身后冒上來。

她警惕的回頭，瞧見蘭翹一臉興致盎然的盯著她，眼里有說不出的得意和嘲諷。

剛才發生的事，她看見了大半，連同水名靈石化般的背影都記得清清楚楚。

難得能從水名靈的臉上看到其它情緒，蘭翹說不出的興奮。她對水名靈比了一個往后的手勢，二人一同離開了這里。

在掛滿大紅燈籠的長廊下沉默前行，她們誰都沒有說話。

水名靈是情緒不佳，沒有心思管蘭翹到底發現了什么，蘭翹則是千思百轉，在想怎么挑起話題。

影子被宮燈拉得很長，時而在前，時而在后，時而成三，時而單一。

臨近拱門邊，蘭翹忍不住開口道：“我看瑜王和薛小姐甚是般配，你覺得呢？”

她漫不經心的目光落在水名靈身上，仔細觀察她的神色。

但水名靈的表情淡淡的，與方才情緒潮涌的背影判若兩人。

她凝脂般的臉映著燈籠的喜慶，率先進入拱門，“如你所說?！?

“如我所說什么？難道你就沒有半點看法？”蘭翹疾步追上她。

“不管瑜王和薛小姐怎么樣，那都是主子的事，我們當下人的只管本分便是?！彼`的臉融入樓影中，辨不清表情。

“此話怎講？難道你敢說你對瑜王沒有半點感情？”蘭翹窮追不舍。

她對水名靈心存不滿，今日好不容易抓住機會爭一口氣，說什么都不會讓這事輕易揭過。

水名靈聞言腳步微頓，轉身，杏眸冰冷，如利箭駭人。

蘭翹瞧見愣了愣，有點害怕的咽口唾沫，索性不再遮掩，“剛才你偷聽瑜王和薛小姐說話時的表情我都看到了，依你的性子，若非在乎的人，臉上怎么會有其它表情？”

“你看錯了?！彼`啟步繼續走，話語里充滿威脅。

她現在最不想聽到的就是李祁的事，若蘭翹再不知好歹，她恐怕就沒有平日那樣的好脾氣了！

好在蘭翹聽到她的答案，也識趣的沒有再繼續追問，她不傻，還不至于真的去惹水名靈發怒，上次被沈妙雪打的事她還記得很清楚。

泄氣的跟在水名靈后頭，此刻，她才想起來找水名靈的正事，轉而道：“小何公公找你。”

聞言，水名靈的神色稍稍緩和，斜睨她一眼，“現在正值最忙的時候，他找我什么事？”

小何公公雖然年紀不大，但一貫很懂事，大多時候看到她在忙，都默默的站在一旁不說話，從不在她工作的時候打擾她，此刻除夕晚宴，姑姑讓她們待命，小何公公也知道，為何突然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