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見水名靈沉默，當她承認了，看她板著臉，也不生氣，反而耐心的用手拂開她額前的秀發，“你是在氣方才何公公走過來，你要走，我卻不讓？”

雖然揣測她作氣花了些時間，但立刻猜出她發惱的原因，瑜王反應也不算太慢。

水名靈神色稍有緩和，點頭道：“你是王爺，我是宮女，我們不一樣。一個王爺與宮女摟在一起被看見了，頂多落個花心的罪名，大不了把宮女收作妾室，事情過去了便過去了?？梢粋€宮女與一個王爺摟在一起被看見了，宮女就會被罵作不知廉恥，一輩子都不光彩，甚至還會被亂棍打死，以儆效尤?！?

“這世道本就不公平，同樣是人，為什么偏偏男尊女卑？”她杏眸碎光閃耀，不甘又無奈，直直的望著李祁，像寒冬里的臘梅，傲氣又孤獨，一腔紅艷只能綻放在無人的白雪里，自賞自憐。

李祁看得有點呆滯，清冷的目光忽明忽暗，似乎在回憶久遠的曾經，慢慢的，他眸眼的光越來越亮，達到燃燒的熾烈頂峰，又漸漸歸于平靜，回視她，“你說我為什么會抱著你呢？”

說完，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襟。

水名靈仔細掃去，一片湖藍之中染了許多朱紅的小點，顏色不大深，若非近距離注意看，很難發現。

沒想到她臉上的“疹子”竟讓雨水融了！方才撞到瑜王身上，正好蹭了個處處開花！

原來他是怕何公公發現她長疹子是假？

水名靈羞愧的低下頭，臉紅燦燦，恨不得找個地縫鉆下去。這下好了，她的秘密都快讓瑜王挖光了……

“你放心，我們方才在門內，何公公他們在側，又離得遠，不會發現你在我懷里，我自有分寸?！崩钇畹恼Z氣有幾分戲謔和溫柔笑意。

水名靈聽著腦袋要埋到地上，咕噥道：“你自任我退到屋子里便是，反正何公公也不會進來，何必又抱我第二次？”

“你怎知何公公不會進來？當時情況緊急，不容我告知你，他正往這邊走，若非我阻止，他豈不是瞧見了？”李祁道。

“那，那你不是阻止何公公了……”水名靈話越說越沒底氣。

“若我沒阻止成功，何公公還是走過來了呢？”

確實，要是何公公非要走過來，瑜王不可能強力阻止，那樣只會更讓何公公生疑，瑜王第二次抱她是防患于未然?？伤€斤斤計較，以為瑜王心思不純……

腦仁疼！為何與他在一起她就成了這個樣子？

水名靈深吸一口氣，整理好思緒，抬起頭來，臉跟過節的燈籠一般喜慶，一雙杏眸坦率明亮，“是奴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請瑜王大人恕罪！”

李祁瞧見她真誠的模樣，忍不住笑得越發溫柔，似夜空璀璨的星宿，他從懷里拿出細絹替她擦額角的雨水，用哄小孩的語氣道：“靈兒乖，不氣了就好?！?

水名靈撇撇嘴，擋開他的手，“我不是三歲孩童，也不是什么玩物，瑜王不必這般。瑜王身子也濕了，還是仔細些，給自己擦擦，若是染了風寒，何公公怪罪下來，奴婢擔待不起?！?

李祁聞言抿了抿唇，掩不住的笑意掛在嘴角，“靈兒是在關心我嗎？”

重重書架層層格擋微芒，屋中略暗沉，一股子的書墨香混合著李祁身上的瑞麟香，如一杯佳釀，醉人迷魂。

李祁高高立在她跟前，影子將她整個包裹在內，他似皎月的眼認真的望著她，一動不動，仿佛她所思所想對他是重中之重。

水名靈看得慌了神，心里像被鴨掌拂過的春江水，一波一波的蕩漾，腦海里閃過流連宮那夜的曖昧意外，臉頰驟紅，竟窘迫的答不出話。

半晌，偌大的閣樓內唯有“嘀嗒嘀嗒”的雨滴聲回應李祁。

李祁背著光，未能看清水名靈紅透的臉，只辯得清她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如水。得不到回答，他也不氣惱，而是適時的轉移話題，修長的指尖慢慢撫過整齊排列的書籍，最后停在一本薄薄的《河海注》上，“就看這一本吧！”

轉折有點快，水名靈頓了頓，才收回神思，松一口氣道：“是，奴婢這就為您登記入冊?！?

說罷，她準備伸手拿《河海注》，李祁在她抬頭的時候便將書拿了下來，然后獨自往右側靠窗的桌椅優雅入座。

方才還一臉溫柔和樂，怎的現在又變成不冷不熱的樣子了？

水名靈慢吞吞的跟在后頭，實在覺得瑜王是個喜怒無常的人，摸不透摸不透！

她走到李祁身側，曉得他不如方才興致高，規規矩矩的半弓身子，伸出雙手謙卑道：“王爺這邊請?！?

李祁斜睨她一眼，神色幾許無奈，搖頭嘆息，嗓音依然溫和，“你已然見過我夜晚出現在望春亭，半夜出現在流連宮，昨日還瞧見我的隨侍與崔公公說話，拿了我那么多把柄，還怕我不成？坐吧，在我面前不必多禮，我該怕你才是?！?

呃……他不說，她還沒覺著自己有這么多他的秘密呢！

難道他不生氣了？

水名靈小心翼翼的觀察李祁的表情，頭將將探過去，李祁忽然揚唇，抓住她的手，一個翻身從椅子里出來，手掌稍稍用力，讓她不得不坐在他原來坐的位置上，然后自己走兩步，坐到她對面，無可奈何道：“看見你，我哪里氣得起來？”

他絕世容顏清清冷冷，如鴻毛不染凡塵，端端正正的坐著，一雙幽深的眸淺淺瞧她，不知這話是調戲，還是說著哄她做玩意兒，以免她將他的事都抖落出去。

水名靈尋思著瑜王方才從熱轉冷不過一瞬，現下從冷轉熱又不過一瞬，實在難探究其中深意，索性也不折磨自己，大大方方的坐著，“您也有奴婢的把柄，奴婢半夜出現在毓秀宮，奴婢會武功，奴婢臉上的疹子是假的，我倆一換一，您不揭穿我，我也不告發您，是筆劃算的買賣。如此一算，您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我還是小小的宮婢，該我怕您才是?！?

李祁聞言瞧她一眼，忍不住笑了，“小機靈鬼！”

水名靈淡笑一聲，悄悄湊近他，“不過，奴婢有一點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