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馬梁把故事講完了，干咳了兩聲緩解尷尬，朱堯姝卻沒有一絲回應(yīng)。

“怎么，你有心事？”看朱堯姝眉頭深鎖，也不說話，馬梁隨口打了個哈哈。

哪成想朱堯姝真的對他點(diǎn)了點(diǎn)頭。

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

“王尚宮可能要謀反。”

馬梁嚇了一跳，趕緊伸手捂住了朱堯姝的嘴，四下看了看，確認(rèn)沒有人。

“別瞎說，這是要掉腦袋的。”

哪知那朱堯姝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一般。

竹筒倒豆子，把她知道的一股腦都和馬梁說了。

包括王尚宮與林公公的關(guān)系，以及那張差的身份。

原來這王尚宮是隆慶帝當(dāng)太子時潛邸的老人，她最開始服侍的是太子妃李氏。

嘉靖三十七年四月李氏卒，王尚宮被安排去照顧李氏的遺腹子朱翊釴，也是隆慶帝的皇長子。

一年后，皇長子朱翊釴突然夭折，據(jù)說是暴斃而亡。隆慶帝念及舊情沒有責(zé)難她，而王尚宮因一時無法接受，在宮里沉寂了整整一年。

直到后來，隆慶帝續(xù)妻陳皇后，她才被調(diào)往陳皇后的身邊服侍。

兩年后，陳皇后嫡子也同樣暴斃。

從這會兒起，王尚宮開始懷疑起兩位皇子的死因了。

經(jīng)過五年的調(diào)查，她終于發(fā)現(xiàn)，皇子們之所以會暴斃，主要是有一些太監(jiān)們?yōu)榱私o李皇后的兒子朱翊鈞騰位置，故意在皇子乳母的飲食里下了藥。

這藥量對成年人來說，危害不甚明顯，如不長期食用，根本無法察覺。

可對嬰兒來說，只要當(dāng)體內(nèi)所含毒性達(dá)到一定劑量，便會即刻暴斃身亡。

這么多年來，這幾筆仇恨一直都被她壓抑在心底。她暗中調(diào)查了所有和這件事有所牽連的內(nèi)宮中人。

直到年前，當(dāng)潞王伴當(dāng)林公公聯(lián)絡(luò)上她的時候，王尚宮便一口答應(yīng)下來，要與他共謀除掉朱翊鈞。

至于那龐保和劉成，他們都是李太后身邊的人，當(dāng)初那件事情他們也多有涉及。

不過龐保早年已經(jīng)被林公公收買籠絡(luò)，這才創(chuàng)造了機(jī)會在宮里給張差引路。

而張差是王尚宮家族豢養(yǎng)多年的死士。年前的時候，被林公公安排進(jìn)了劉成的莊子。

王尚宮是鐵了心要把這兩個人拉下水，不留一絲活路。因為不論事成與否，張差都會死咬出這兩人來。

朱堯姝所說的東西雖然不多，但都是關(guān)鍵性的證據(jù)。

馬梁聽得有些頭皮發(fā)麻，豆大的汗水一滴滴滑落，濕透了整件袍子。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都是皇宮的秘辛事件，隨便抖落出一個，都得要抄家滅族的大罪。

讓馬梁不得不慎重起來。

不說別的，感情他調(diào)查了那么久的所謂真相，都不過是人家做局給他的而已，他，包括王崇古，甚至所有明面上的大人物，都一直被對方牽著鼻子。

可是話又說回來，就算馬梁現(xiàn)在知道了又能怎樣，他又能決定和改變什么？

滿朝文武，皇帝內(nèi)宮，誰又會相信個小小的錦衣衛(wèi)說的話呢？

馬梁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朱堯姝，他不知道這丫頭把告訴他這些的意義何在？

而她又為什么會知道這些而不被滅口。

朱堯姝低著頭沒有看馬梁，她怕馬梁的眼神會讓她更加軟弱。這些年來她都一直在故作堅強(qiáng)，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自己能夠為母后遮風(fēng)擋雨。

沒想到到頭來，換來的都只是一場空。但這王尚宮所謀之事太過詭異，一旦出了意外，她們一家都將萬劫不復(fù)，她的母族恐怕都要被夷平。

想到這里，朱堯姝突然就情緒激動了起來，王尚宮曾不止一次警告過她，此時絕對不能出錯。

朱堯姝一把拉起馬梁就往外轟，一刻也不讓他再在這里停留。

“快走，王尚宮就要來了。”

朱堯姝不知道把馬梁牽扯進(jìn)來是對是錯，表面上看，這小子油嘴滑舌，不識好歹，屢次三番的調(diào)戲自己，就算讓他死上一萬次也不足惜。

可在內(nèi)心深處，朱堯姝已經(jīng)把馬梁當(dāng)做了一個可以傾訴的朋友。究其根本，馬梁不過是個無關(guān)之人，何必害他。

沒辦法，朱堯姝從小就生活在這處冷宮里，接觸的人也只有固定幾個宮女太監(jiān)，他們教導(dǎo)她要心狠手辣，這樣才能夠在宮里站住腳，可卻沒有教她要怎么保護(hù)自己。

說到底，朱堯姝實在是太過善良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jīng)跑下了臺階，突然就聽到了一陣短促而焦急的叩門聲。

朱堯姝頓時如遭雷擊，兩眼瞳孔放大，整個人都呆立在那邊。

“王…王…王尚宮…”

馬梁有些惱怒的吐了口濃痰，這老女人說來還真來啊，他恨不得立刻就打開門和她對峙一番。

但眼下真不是賭氣的時候。不說別的，可不能害了朱堯姝。

馬梁四處打量了一下，很快就找到了他之前發(fā)現(xiàn)的幾個墻壁的破洞。

其實以這院墻的殘破程度，馬梁大可以選一處破損的地方跳墻而出。

不過馬梁卻另有打算，他要偷聽那王尚書的談話。

一番抉擇之后，馬梁伸手拍了那朱堯姝一把，然后閃身躲入了就近的一處墻縫。

朱堯姝被馬梁一拍之下，腦子才緩緩清醒過來，看到馬梁已經(jīng)藏好，用力的掐了自己一把，穩(wěn)定情緒，趕緊跑去開門。

“考慮的怎么樣了？”一個冷冰冰的女聲質(zhì)問道。

“我不想管你們的事情，我只要我們母女平安。”

“哼！”那女聲冷哼一聲：“這些年來，如果不是我，你們娘倆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還敢和我討價還價？”

朱堯姝依舊不肯松口：“我不管你們的事情，我只要我們母女的安全。”

那女聲罵罵咧咧了半天，見朱堯姝一直不為所動，終于是有些火大，抬手就是一個巴掌。

“別特么給臉不要臉。”

馬梁大驚，這老女人怎可如此惡毒，忍不住就要沖出去為朱堯姝撐腰。

剛一露頭，迎面一陣?yán)滹L(fēng)吹過，讓馬梁暴怒的心情瞬間冷靜下來。

他現(xiàn)在出去又能怎樣？這樣打草驚蛇之后，他就只能帶著朱堯姝浪跡天涯了，可他還有老娘…

馬梁用力的搖了搖頭，身子又緩緩縮了回去。

不料，終是被那王尚宮聽到了些許動靜。

王尚宮皺著眉頭向馬梁這邊看了看，心里忍不住的打鼓。

這冷宮荒廢了這么多年，哪里還有外人。那動靜會是誰？

想至此處，王尚宮一把推開朱堯姝，緩緩踱步，向那個聲音的方向走去。

咔噠咔噠，安靜的庭院里，王尚宮不重的腳步聲，聽在馬梁的耳中格外刺耳。

咔噠，咔噠，腳步聲越來越近。馬梁緊張的長大嘴巴，無聲的哈出一股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