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差的案子最早是由巡視御史劉廷元一審的，當(dāng)初也不知道受了誰的屬意，說那張差跡似瘋癲，貌似黠猾，情境叵測，不可不詳鞫重擬者。

穆宗此時也不確定了，就著派刑部再審此案。

二審的時候，案件是交由刑部山東清吏司郎中胡士相和主事岳駿聲審理。

二人收集了由薊州出具的報告，包含前因后果。

說這張差因被人燒了柴草，要來京城申冤，在城里亂闖，又受氣癲狂，受人誑騙說拿一木棍可以當(dāng)作冤狀，然后亂跑，誤入慈慶宮。

胡、岳二人認(rèn)為，張差此等行為，嚴(yán)重違反了大明律法不得在宮殿前射箭、放彈、投磚石傷人，應(yīng)該馬上對張差實行問斬。

前后兩次審理，就這么草草的把案件定性為瘋子誤闖慈慶宮，誤傷太子。

好在有御史大夫張鑫等人上書抗議，質(zhì)疑這樣動搖國本的大案子，怎可如此一句瘋子就處理了？

之后，由于穆宗病危，此案就移交給了東廠辦理。不過過了幾個月了，卻一點進展都沒有。

最終，前幾天神宗決定將人犯交由錦衣衛(wèi)北鎮(zhèn)撫司看押，馬梁連夜審問后遞上的折子，則是表述宮里有人里應(yīng)外合，配合張差刺殺神宗。

故而第二天，一眾御史大夫再次上奏表請徹查此案，內(nèi)閣也不得不表態(tài)力挺，決定啟動十三司會審。

所謂十三司會審，是因為明代刑部依十三行省區(qū)分為“十三清吏司”，分管各地刑罰。由十三司郎中共同審理的大案即是也。

……

“大人，大人，那小子抓到了。”來不及通報，劉尉的師爺楊蘭寶火急火燎的沖進了后堂。

劉尉被外面動靜吵到，頓時沒了興致。肆意的在小妾身上亂抓了幾把，這才囑咐她回內(nèi)宅里候著。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tǒng)！”劉尉走出內(nèi)堂，有些不滿罵道。

手底下這些人真特么不開眼，總是在他忙正事兒的時候打擾。

這讓劉尉心情很是不爽，今天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即便是他的心腹楊蘭寶也不好使，一定得給他上點眼藥。

楊蘭寶一抬頭就看到劉尉面色不善，心中暗叫不好，趕緊低頭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語用詞。

這劉尉是個典型的錦衣衛(wèi)武人，辦事不愛動腦，喜怒形于臉色，好在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楊蘭寶倒也沒什么好怕的。

“大人，那小子抓到了。”

“哦。”劉尉瞇著眼，臉色冰冷，似乎并不關(guān)心這種小事兒一般，但他揮手摒退左右，還是透露出一點點兒的心虛。

楊蘭寶趕緊湊上身前來，小聲問道：“大人可是要給他上點心？”

“上點心？扒了他的皮都難消我心頭之恨。”劉尉心里恨恨的想道。

但他面上還是沒有絲毫表情，只是不屑的冷哼了一聲：“直接轟出北鎮(zhèn)撫司。”

楊蘭寶咽了口口水，他已經(jīng)聽出了劉尉對馬梁的不耐煩，以及憤怒。

也難怪，馬梁這事兒做的忒不地道。有哪個上司能容忍這種白目手下到處給自己找麻煩。

如此重要的案子，居然不提前上報就把提審的記錄送到了宮里。這樣一來，宮里的那位肯定也會認(rèn)為這些都是出自劉尉的授意。

“大人，宮里來的消息，內(nèi)閣擬票同意十三司會審了。”

劉尉愣了一下，沒反應(yīng)過來：“哪個案子？刺殺皇帝那個？”

劉蘭寶用力的點了點頭。

“這案子要能翻供，那小子可就是立了大功，到時候不止皇帝陛下要賞他，連滿朝文武要給他記上一功，更重要的是他功在社稷，青史留名啊。”

劉尉有些愣神，嘴角抽了抽，狐疑的問道：“有這么嚴(yán)重么，那這小子還動不得了？”

劉尉有些火大，那馬梁說破天不過是一個平頭百姓，要錢沒錢，要靠山?jīng)]靠山。

即便是一朝成了錦衣衛(wèi)，也不過是萬千普通人中的一個。誰不知道在這京城之內(nèi)，隨便扔塊石頭，都能砸到個當(dāng)官的。

劉尉頭一遭覺得，他這錦衣衛(wèi)做的這般窩囊，上面的人他惹不起，手底下的人他也不能招惹。

楊蘭寶一看劉尉著實火大了，心里不由得暗暗得意起來。

劉尉到底還只是個普通武人，沒有他舉人出身的楊蘭寶，那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

想到這里，楊蘭寶忍不住笑了起來，瞇著他的三角眼，右手拈著胡子，搖頭晃腦。

“非也，非也。既然抓著了那就關(guān)著吧，也算給他點教訓(xùn)。只要到時候我們進退得法便可。”

“哦，先生計將安出？”劉尉難得不違心的問了一句，這楊蘭寶鬼點子確實多，所以劉尉才把他留在身邊當(dāng)做幕僚師爺。

“大人，到時候，一旦他立功，我們可以說把他關(guān)起來是為了頂住各方的壓力保護他。

如果沒有立功的話，那到時候又會有誰在意一個小人物的死活？讓他后悔來到這世上罷。”

聽著劉蘭寶這么說，劉尉算是明白了這貨的打算，心里不由得有些隔應(yīng)，這讀書人陰起來比他武人還黑。

劉尉實在是看不上讀書人這種脫褲子放屁的彎彎繞，不過事到如今，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劉尉臉上裝出一副大喜過望的表情，伸手拍著楊蘭寶道：“子達(dá)真不愧是我的張子房。”

反正里外里劉尉這邊都不吃虧，這樣一來，他可以既不得罪朝野，也不得罪上面的人，不錯，不錯。

另一邊，馬梁被錦衣衛(wèi)們抓了起來，卻并沒有如期見到劉尉，而是直接關(guān)了起來。

馬梁本以為這幫家伙為了獻媚上官，定然不會輕饒于他，早已做好了割肉斷骨的準(zhǔn)備。

卻沒想到，那幫人在把馬梁關(guān)起來之后，卻并沒有人折磨他，甚至都沒人搭理他。

人家既然沒有動手，馬梁自然也不好上趕著找揍不是。

于是，馬梁便老老實實的在牢房里躺著了。

閉目假寐，側(cè)耳傾聽著周遭的舉動。

“這是怎么回事？馬梁犯了什么事兒，你們把他關(guān)在這里？”一老者氣呼呼的問道。

聽聲音便知是黃佬，馬梁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動。心知相處的日子沒幾天，但這詔獄里的朋友，一個黃佬一個胡得寶，確實都還不錯。

“黃爺。”一名錦衣衛(wèi)皮笑肉不笑的說道。

“這可是千總大人吩咐的，您老要是有什么不滿，只管去找大人。”

“你！”黃佬被嗆了個不行，一甩袖子，扭頭走了。